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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帶兵到安南,”盧魁先知道,這安南又譯作越南,“保衛家國,重振社稷,拯救黎民,光宗耀祖。他跟法國佬真刀真槍打過仗,他捎信帶錢給我們,可惜,遭帶信的人吞了……再說文官,我還有一位叔公,光緒皇那陣,到俄羅斯國當過公使館參贊,辦外交,說是辦得多行!叔公說我天資聰明,人品不錯,一再帶信回合川,要把我帶到聖彼得堡學堂……”離開父母到省城幾年了,差不多每年能收到父親捎來的一封信,從來都是噓寒問暖,講講“我和你媽”,這一回,父親為何講起叔祖,偏偏是兩位當過文官武將的叔祖?

這天清晨,被一曲叫花子歌驚醒後,盧魁先恍如夢中。湖北口音的領唱的《叫花歌》攪得盧魁先心頭有些亂,從小視窗望出去,大街上,湖北大爺領唱得更圓熟了,捧著藍花花缺了邊的大海碗追隨其後的小叫花子更多了。盧魁先望著寫到一半的數學書稿,想起了昨天在袁湯圓鋪子裡給胡伯雄們出的那道未求得新解的“應用數題”,心頭嘀咕道:“革命怎麼把老百姓革成叫花子了?”

盧魁先老是咀嚼著兩個字,這兩個字革命之前就催動著他參加革命,革命之後卻堵在他心頭不吐不快,他懸肘作提筆狀,手在空中游移著,似乎想寫下這兩個字,卻一時找不著筆墨紙硯。眼看淚水滴在前些日子乾枯在桌面的血滴血團上,盧魁先才發現自己哭了,熱淚化解凝血,盧魁先一把將所有的書本草稿全都拂開,伸指,就著血淚在白木刨就的桌面上塗抹……

“東方既白,早飯來得!”聽得羅圈圈喊飯,盧魁先抓起窗臺上的大海碗,離開桌前,走出居室。桌上殘燭被關門聲嚇了一跳,熄滅前,亮光一閃,映照著桌面,原先寫下的“民不聊生”四個字,剛被盧魁先用淚水將當中“不聊”二字塗抹成墨團,於是,桌面上只剩下兩端的兩個字。

門外傳來聲。他本能地找賞錢,剛拉開抽屜,就聽羅圈圈叫門:“盧老爺。”

盧魁先四顧,看到窗玻璃上的自己:“盧?——我是姓盧。老爺?——這屋哪來的老爺?”

“盧魁先老爺!”

盧魁先將一枚錢塞出去,他衝著門縫說:“塞進來。”

羅圈圈:“啥子?”

“通知書啊!”革命後,盧魁先參加北京清華學校赴美利堅國留學生(成都考棚)考試,未能考取,一直在等著出國留學的第二次考試的通知書。

“這回的通知書——小的可不敢從門縫中塞。”

盧魁先詫異地開啟門,羅圈圈一閃身,亮出身後一個高大英武的青年軍官和兩個軍容嚴整計程車兵。

軍官看一眼一身布衣的盧魁先,有些納悶,問:“貴姓?”

“姓盧。”

“你就是盧魁先老爺?”

“我就是盧魁先,這——‘老爺’?”

羅圈圈把腰哈成羅圈:“這位就是我們合川盧魁先盧老爺!”

軍官率士兵突然立正,敬禮。雙手捧上的是一份委任狀——“發表盧魁先同志為川省夔關監督”,下面蓋著四川都督府的大紅官印。紅光晃耀盧魁先的眼睛。

羅圈圈衝盧魁先一揚手頭的叮噹作響的荷包,扯開荷包口的紅絲線,伸了兩根指頭,在裡頭摳出一枚小錢:“盧老爺,這回的賞錢,小的可不敢真要。等到老爺上任再賞吧!——嘖!這年薪四萬兩銀,那時老爺您隨便賞點兒,小的這輩子就受用不盡嘍!”他隨手將手頭的一份紙揉成團。

盧魁先:“那是什麼?”

羅圈圈恭敬地一指委任狀,不屑地將紙團湊上前:“有了那個,盧老爺哪還用得著這個!”

羅圈圈正要將紙團扔了。盧魁先劈手奪過,展開一看——清華學校赴美留學生民國二年二次招考(北京考棚)準考通知書。

盧魁先左手右手分別拿著同時到達的委任狀與通知書,他將雙手抬起,平端著那兩份東西,看上去像天平的兩個盤。他凝望著,陷入沉默。

“哪邊重哪邊輕?”羅圈圈比當事人還著急。

就這一句,盧魁先笑了:“羅大爺說得好!哪邊重哪邊輕,擺明了的,哪還用得著掂量?”

當天,盧魁先辭別省城,踏上幾年前來時走過的“東大路”,向重慶方向去。

重慶城,兩條河,重慶人把長江叫大河,嘉陵江叫小河。大河北岸,重慶下半城,有條街叫白象街,塑了尊白象在街頭立著。大河南岸,慈雲寺山門前塑一頭青獅。像省城督府衙門前的石頭獅子一樣,圓瞪了眼珠望江對面的白象。巴蜀自古出人才,養在巴蜀,藏在巴蜀,一代代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