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日吳夫人備了馬車將梅燕雙、梅燕回二人送了回去,又命自己身邊老嬤嬤劉氏到董氏跟前不疼不癢道:“我們家婉姑娘今兒早晨起來忽然發了病,大夫說是火憋在心裡受了涼激出來症候。說起這病因也真真兒可笑,都怪我們家姑娘心眼窄了些,聽說昨兒晚上雙姑娘和回姑娘說我們家姑娘因不是老爺太太親生便不是梅家正經小姐,我們家姑娘就生生往心裡頭去了,第二天早晨單著衣裳就跑到太太跟前說要回柳家去,哭了一回就病了。太太怕過了病氣給兩位姑娘,就備了馬車讓我這老婆子護送回來,如今事兒已經妥了,姑娘們平安到家,我也該回去了。”
董氏聞言大驚,這劉嬤嬤口中雖稱婉玉“心眼窄”,但一口一個“我們姑娘”,分明是擺出吳夫人心生不滿,甚至將人都送了回來。董氏又羞又惱,暗怒道:“丟人現眼東西,我臨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要長些眼色,如今可倒好,反將人給得罪了。”口中道:“是那兩個猴兒崽子糊塗,竟闖了這麼大禍,我定然好生管教,再親自登門賠罪。”又賠笑道:“劉媽媽辛苦了,吃杯茶用了飯再走也不遲。”劉嬤嬤道:“多謝留飯,只是太太還等我回話,便不多待了。”董氏聞言進屋取了一封紅包塞到劉嬤嬤手中道:“這點子小錢給嬤嬤買酒吃。”劉嬤嬤也不推辭,收下銀子便走了。
待劉嬤嬤一走,董氏越想越氣,將雙生女叫到跟前狠狠罵了一頓,又命不準吃晚飯,抄寫《女誡》百遍,第二日又帶著女兒親自上門探病,跟婉玉賠禮。吳夫人只說婉玉病在床上不便見客給推辭了,又捧起蓮花皿吹了吹茶碗裡熱氣,淡淡道:“小姐妹家家,偶爾拌個嘴也是常有事,不過那天我孃家二嫂到家裡來,雙姐兒和回姐兒跟我嫂子丫鬟說婉丫頭名聲不好,曾為個男人投河。我如今便要講講清楚了,當初是柯家二公子背後裡說婉兒不是,言語裡不甚好聽,辱了女孩兒家聲譽,恰趕上婉兒不慎落了水,趕上有愛嚼舌頭丫鬟婆子就把風涼話扯到了主子小姐身上。”說到此處看了董氏一眼,垂著眼皮喝了一口茶道:“下人們粗鄙陋俗不通智明理也就罷了,官宦人家小姐也拿這個當成新鮮話兒傳來傳去,把髒水往自己家親戚身上潑,怕是不妥吧?”
董氏心中“咯噔”一聲,她原只道是婉玉和自己女兒口角幾句罷了,誰知後頭還有這樣一樁更甚事,登時氣了個目瞪口呆,一疊聲命人拿梅燕雙和梅燕回來。吳夫人攔住道:“弟妹不必動氣,只是我既知道了此事便提點一聲罷了,都是一家親戚,也沒什麼可計較。”心中卻道:“若是想規矩自己家孩兒便家去管教,在我府裡鬧得雞飛狗跳,沒讓人不得清淨。”
董氏只得忍著恥告辭而去,回府發狠打了雙生女三四十板,又命跪在地上背《女訓》。梅燕雙心中恨婉玉入骨,咬緊牙關不肯說一句軟話,反倒梅燕回苦苦哀求認錯,董氏方才罷了。
卻說婉玉到了梅海洲府中,董氏遠接高迎,命雙生女陪著婉玉說話,梅燕雙臉上淡淡,梅燕回滿面含笑,挽著婉玉胳膊一邊走一邊道:“妹妹可來了,前些時日你身上不好,我跟姐姐向你賠罪。”
婉玉道:“是我不對,惹姐姐們惦記了。”說話間已到了內宅一處廂房門口,梅燕回親自打起簾子對屋裡人笑道:“瞧瞧,看是誰來了。”眾人紛紛向門口看來,婉玉定睛一望,只見屋中坐著均是族中各房姑娘小姐,其間或有羞手羞腳,或有自慚家道單薄,或有膽怯權貴,都遠遠閃躲一旁;或有將婉玉上下打量一番,再湊在一處小聲竊竊私語;餘下五六人因與梅海泉這一房極親近,到府上走動過,見婉玉來了忙起身問好。
婉玉原先因腿腳不好便養成了好靜脾性,不愛見人,重生後也懶於和各房親戚走動,故而與眾人不過微笑著點了點頭,便尋了個位子坐了,相熟些女孩子便來跟婉玉說話。梅燕回坐在婉玉身邊一時讓茶,一時又讓點心,殷勤備至。梅燕雙心中不快,便起身走到窗邊條案上倒茶喝,聽身旁一人道:“巡撫家小姐到底是不一樣,你看她頭上戴金釵,鳳凰口裡含著寶石竟有指甲蓋這麼大,不知值多少銀子。”另一人道:“單說她身上那衣裳料子就了不得,喚作‘金寶地芙蓉錦’,捻著金線織呢,尋常人即便有銀子也買不到。”說著又不無羨慕道:“聽說婉玉原先不過是柳織造家姨娘生女兒呢,如今竟攀上高枝兒,族裡上上下下這麼多女孩兒巡撫家都沒看上,巴巴將她過繼到自己門戶底下,聽說愛得跟眼珠子似,親生都比不過。如今多少王孫公子想與他們家結親呢。”
梅燕雙愈發不痛快,再忍不住,端著茶杯冷笑道:“人家攀上了高枝兒那是人家造化,你有本事也去這樣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