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可是我這個父親,卻不能保一個兒子的平安,只能讓你從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刀光劍影中去自己尋找一條自保的路。三年,三年啊,午夜夢迴,我常想,我的兒子現在在哪裡?在戰場廝殺,還是在營帳分析敵情?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生病?有沒有流血?有沒有哭泣?”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甚至在朝堂上,面對你傳來的捷報,表現得漫不經心,表現得不屑一顧,表現得無動於衷。”
“你一舉將膠東餘孽趕出東夏的領土,大獲全勝,為父心中不知道多開心,那些個夜裡,我對著你母妃的畫像,告訴她,告訴她我把你送上了戰場,告訴她她的兒子是個英雄。我傳令,讓你回朝!”
“可是傳回來的訊息,說你帶著五千輕騎,直入膠東腹地。玄曦,那時候,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你把這份怨氣發洩到敵人身上。你九死一生,為自己贏得了一場場勝利,為自己爭來一次次功勳,為自己積累一點點的資本。可是,你卻不知道,當聽說你僅帶五千輕騎孤軍冒進時,我在你母妃畫像前流下的淚……”
“玄曦,父皇不是鐵石心腸,父皇只是無奈。父皇從來不曾誇獎你,是怕我的誇獎,成為你的滅頂之災。父皇從來不曾重視你,是怕我的重視為你拉來更多的仇恨。我一次次打壓你,雪藏你,讓你成為一個最最無奈的閒散王爺,讓你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為王妃。”
“父皇知道你心中委屈,知道你心中怨恨,可是,父皇不得不這麼做。玄曦,以前這麼對你,是因為你沒有自保的能力。後來這麼對你,是因為,你沒有為君的資本。”
“你是一個戰場上的英雄,你重情重義,這樣的性格,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統帥,卻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君王。從來為君者,沒有英雄。我若是重視你,便是害你。你再強,再有能耐,卻不會知道,這世上,兄弟反目的痛苦和心寒,你再有本事,可以擋得住敵人的明槍,卻也難敵自己兄弟的暗箭。”
“玄曦,你是不是一直想要問我一聲,為什麼?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嗎?”
司城玄曦早就已經聽得呆了。他心中一直委屈,一直怨恨,只以為帝王無情,父皇無情,卻並不知道,原來恭帝的心中,竟是這樣想的。
現在仔細回想,知子莫若父,恭帝對他,的確是瞭解至深。恭帝對於皇室之中的兄弟相殘,也瞭解至深。
他和三哥,都是沒有母妃護著的孩子。三哥用病來掩人耳目,成為他的保命符,可他,他什麼也沒有,所以,恭帝為他找了一個。只是,那一個保命符卻讓他的心一直生活在冷漠之中,讓他以為,這個世間於他的,都是寒冷,都是無情。
直到現在,直到恭帝把一切都說出來。
司城玄曦震動地道:“父皇……”
恭帝輕輕拍拍他的手,輕嘆道:“你是個好孩子,即使我這麼對你,這麼打壓你,讓你承受這麼多的委屈,你仍然會來看我,仍然會盡人子之孝。你像你母妃一樣善良!”
恭帝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道:“如果我仍是皇帝,我不會對你說這些,現在,我只是一個父親,一個來日無多的父親,我不想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不想讓這些事成為你的心結。所以,我告訴你,你不用感覺震驚,也不必感覺愧疚,作為父親,我不止你一個兒子,所以,我能分出的愛,也從來不止一份。我曾經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但是,真正讓我感覺到愛的,卻只有你的母妃。我沒能照顧好你們,但是,我到底還是保住了你們的命。所以,九泉之下,我可以去見她。”
他看著虎目含淚的司城玄曦,輕聲道:“你,想當皇帝嗎?”
司城玄曦已經在他的連番話裡心中震動莫名,激盪莫名,他突然問出這句話時,又把司城玄曦險些轟暈了過去。司城玄曦茫然道:“皇帝?”
恭帝帶著幾分誘導地道:“對,皇帝,君臨天下的皇帝,大權獨攬的皇帝,九五至尊的皇帝,接受萬民朝拜的皇帝!”
司城玄曦沉毅的臉色毫無波動,他漠然道:“我不想有一天,讓我的兒子也在誤會之中怨恨我。”
恭帝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邊笑邊道:“玄曦,為父到底沒有看錯你,你果然不想要這個位置!”
司城玄曦想起曾經答應雲霄的,他唇角上挑,露出一個笑意,道:“父皇,你一生只得一個愛人,那個愛人卻被你另外的女人害死了,你只能在一堆女人之中緬懷自己心中的那個。女人的醋心是天下最毒的毒藥,所以,我不要位高權重,不要妻妾成群,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