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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碼應該幫助他找到自己的介紹人。不然,黨在群眾中還有什麼威信?我父親仗著自己的老資格和做人正直,罵了領導一輩子,領導也經常給他穿小鞋。但是說到“迫害”,那是沒有的,畢竟是工人階級的領導。他們廠歷任大小領導,全都來我家拜訪過,被我父親強迫喝上一口糠麩酒,嚥下一口什錦菜,然後臉紅而去。在那時看來,這就算“腐敗”了。 父親因為資格“老”,在“文革”初期就被揪鬥過。說是“蹶了一宿”,就是被強迫彎腰接受批鬥一晚上的意思。不過到黨的“九大”以後,人們的心理上普遍認為“文革”已經過去了。大人們經常說“文化大革命那時候”如何如何,我父親就操著一口魯南話,經常罵“文化大革命那時候”,主要是罵“打砸搶”和不孝敬父母、不尊敬老師。我們直到宣佈“文革”正式結束,才知道:哦,剛才還是“文化大革命”哪。到1970年前後,我個人感覺是物質精神生活都很正常,包括父母經常參加什麼學習,我認為,誰學習都是應當的,不學習,還是個人嗎? 可是這天父母的神情彷彿有點怪。他們告訴我,父親明天要去參加一個學習班,要住在那裡。我聽了就有點羨慕,我一輩子喜歡吃別人家飯、住別人家床、聽別人家話、給別人家幹活——天生的無產階級的命。所以次日早上父親出門時,我要跟他去。父親在樓門口抱了我一會兒,放下走了,我又追上去,父親又抱起我。我從小性格與父母不合,父母經常打我,特別是四五歲後,抱我很少。所以這個場面我記得非常清楚,連同那高遠晴朗的天空和樓裡各家炒菜的香味。我長大後經常想到他們對我溫情的一面,也就原諒了他們對我的無理毆打。這時母親喚我回去,父親卻說就讓這王八蛋跟我去吧。於是我就這樣跟父親來到了“學習班”。 那時的“學習班”就是各單位專門成立的對有錯誤、有問題的人員進行強制性思想學習和思想改造的內部清理機構。一般不許回家和自由出入,不許隨便對外聯絡。至於時期長短、具體規則,那是百花齊放。據說有的學習班如同拘留所,學員如同犯人,挨打受罵。而有的學習班則如同養老院,美食終日,讀讀報紙,大概跟美國拳王泰森蹲的監獄差不多。泰森如果描寫美國監獄,肯定跟非法移民入獄者大不相同。 我父親去的這個學習班是哈爾濱市商業局系統的一個大班,學員有好幾百。學習地點是在一個大學,好像是哈爾濱師範學院(今師範大學)。報到時要交幾塊錢伙食費和幾斤糧票,這有點象徵性,實際吃的東西價值遠遠超過這些。報到後發現許多叔叔阿姨我都認識,包括父親廠子的一些黨員幹部。他們看我來了都很高興,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有兩下子”。其他單位也有帶小孩來的,但都沒精打采的,可能不是自願來的。然後是分配房間,8人一屋,很大,有20平米。小孩跟大人一張床。房間非常乾淨,我覺得像旅店,現在想想,那是學生宿舍。&nbsp&nbsp&nbsp&nbsp

跟父親蹲牛棚(2)

以後我就過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日子。每天三餐的伙食非常好,天天有肉有細糧,而且花樣很多。我家當時只我一個孩子,生活是那一帶比較好的,但因為開支無計劃,父親總在外面大吃大喝,所以一般禮拜天才吃肉,米麵也不能天天吃。這個學習班裡,吃飯時8個人一桌,早上是饅頭、燒餅、玉米粥,四盤素菜,兩小碟鹹菜。中午和晚上是饅頭、發糕、油餅、花捲、米飯、麵條輪換,六到八盤熱菜,葷素各半。有時也吃窩頭或餃子、包子,吃窩頭時就配大米粥,吃餃子、包子時就不給菜,但醬油醋和大蒜隨便吃。父親提醒我不要多夾肉,要把肉留給別人。可是別人經常把肉夾給我。我在這兒倒是學會了集體生活的一些規矩。父親在部隊生活多年,對這種大鍋飯十分習慣。他給大家講了很多部隊上吃飯的趣談。比如怎樣能夠多吃到飯?你如果盛一大碗飯,以為很多,可是等你吃完再去盛時,飯桶裡已經沒有了。聰明的人應該先盛半碗,比別人先吃完,再去盛一大碗。不過父親對這裡的伙食似乎不太滿意,因為沒有酒。後來他和幾個酒鬼叔叔還是不知從哪兒弄到酒,喝了好幾次。 吃飯之外就是學習。每天上午集中學習,經常是個什麼領導作報告或是請個貧下中農憶苦思甜,大家記錄。我父親是私塾出身,字寫得很好。他常常說:“‘文化大革命’以來的這些個中學生,那個字兒寫得個屁呀!哪有我寫得好哇!”我總想說他汙衊文化大革命,但是我自己的字兒就寫得狗屁一般,只好任他汙衊。他們總讓我溜出去玩兒,但我不願意跟那幾個孩子一塊玩兒,半懂不懂地跟大人們一起聽著。那種嚴肅的、有點枯燥、有點涼意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