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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紳執意不肯,把小的驢兒和米同梢袋,都叫人拿了回家,還不發出借據來。這樣含冤負屈的事,求大老爺做主!“

知縣聽了,說道:“一個做貢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鄉里間做些好事,只管如此騙人,實在可惡!”便將兩張狀子都批准。原告在外伺候。早有人把這話報知嚴貢生,嚴貢生慌了,自心裡想:“這兩件事都是實的,倘若審斷起來,體面上不好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卷卷行李,一溜煙急走到省城去了。

知縣準了狀子,發房,出了差,來到嚴家。嚴貢生已是不在家了,只得去找著嚴二老官。二老官叫做嚴大育,字致和,他哥字致中,兩人是同胞弟兄,卻在兩個宅裡住。這嚴致和是個監生,傢俬豪富,足有十多萬銀子。嚴致和見差人來說此事,他是個膽小有錢的人,見哥哥又不在家,不敢輕慢。隨即留差人吃了酒飯,拿兩千錢打發去了。忙打發小斯去請兩位舅爺來商議。他兩個阿舅姓王,一個叫王德,是學府稟膳生員;一個叫王仁,是縣樂稟膳生員;都做著極興頭的館,錚錚有名。聽見妹丈請,一齊走來。嚴致和忙把這件事從頭告訴一遍:“現今出了差票在此,怎樣料理?”王仁笑道:“今兄平日常說同湯公有交情的;怎麼這一點事就嚇走了?”嚴致和道:“這話也說不盡;只是家兄而今兩腳站開,差人卻在我家裡吵鬧要人,我怎能丟了家裡的事,出外去尋他?他也不肯回來。”王仁道:“各家門戶,這事究竟也不與你相干。”

王德道:“你有所不知,衙門裡的差人,因妹丈有碗飯吃;他們做事,只揀有頭髮的抓,若說不管,他就更要的人緊了。如今有個道理,是‘釜底抽薪’之法;只消請個人去把告狀的安撫住了,眾人遞個攔詞,便歇了。諒這也沒有多大的事。”王仁道:“不必又去求人,就是我們愚兄弟兩個去尋了王小二、黃夢統,到家替他分說開;把豬還給王家,再拿些銀子,給他醫那打壞了的腿;黃家那借約,查了還他。一天的事,都沒有了。”

嚴致和道:“老舅說的也是,只是我家嫂也是個糊塗的人,幾個舍侄,就像生狼一般。也不聽教訓。他怎肯把這豬和借約拿出來?”王德道:“妹丈,這話也說不得了。假如今嫂令侄拗著,你認晦氣,再拿出幾兩銀子,折個豬價,給了姓王的;黃家的借約,我們中間人立個字據給他,說尋出作廢紙無用。這事才得解決,才得耳根清淨。”當下商議已定,一切辦得妥當。嚴二老官連在衙門使費,共用去了十幾兩銀子,官司已了。

過了幾日,料理了一席酒,請二位舅爺來致謝;兩個秀才,拿班作勢,在館裡又不肯來。嚴致和吩咐小斯去說:“奶奶這些時身體不舒服。今日一者請吃酒,二者奶奶要同舅爺們談談。”二位聽見這話,方才來。嚴致和即刻迎進廳上。吃過茶,叫小斯進去通知奶奶,丫鬟出來,請二位舅爺。

進到房內,抬頭看見他妹子王氏,面黃肌瘦,怯生生的。路也走不全,還在那裡自己裝瓜子、剝粟子、辦圍碟。見他哥哥進來,放下手邊的事過來相見。奶媽抱著妾生的小兒子,年方三歲,帶著銀項圈,穿著紅衣服,來叫舅舅。二位吃了茶,一個丫鬟來說:“趙新娘進來拜舅爺。”二位連忙道:“不勞罷!”坐下說了些家常話,又問妹子的病。總是虛弱,該多用補藥。

說罷,前廳擺下酒席,讓了出去上席;敘些閒話,又提起嚴致中的話來。王仁笑著向王德道:“大哥!我倒不解他家老大那宗文筆,怎會補起稟來的?”王德道:“這是三十年前的話。那時宗師都是御史出身,本是個員吏出身,知道什麼文章!”王仁道:“老大而今越發離奇了我們至親,一年中也要請他幾次,卻從不曾見他家一杯酒。想起還是前年出貢豎旗杆,在他家裡擾過一席酒。”王德愁著眉道:“那時我不曾去。他為出了一個貢,拉人出賀禮,把總甲地方都派分子,縣裡狗腿差是不消說,弄了有一二百吊錢。還欠下廚子錢,屠戶肉案子上的錢,至今也不肯還。過兩個月在家吵一回,成甚麼模樣!”

嚴致和道:“便是我也不好說。不瞞二位老舅,像我家還有幾畝薄田,逐日夫妻四口在家度日,豬肉也捨不得買一斤;每當小兒子要吃時,在熟切店內買四個錢的哄他就是了。家兄寸土也無,人口又多,過不得三天,一買就是五斤,還要白煮稀爛。上頓吃完了,下頓又在門口賒魚。當初分家,也是一樣田地,白白都吃窮了。而今端了家裡梨花椅子,悄悄開了後門,換肉心包子吃。你說這事如何是好!”二位哈哈大笑。笑罷,說:“只管講這些混話,誤了我們吃酒。快取骰盆來!”

當下取骰子送與大舅爺:“我們行狀元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