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膽!竟敢擅自透露朕的旨意,到底在汪由敦心裡,朕是皇帝還是張廷玉是皇帝?朕為天下主,而今在朝大臣因師生而成門戶黨羽,怎可姑息?”
意歡冷冷道:“皇上自然是皇上,可他這個門生竟忘了天地君親師,反而將師長凌駕於君主之上,實在是不該!”
皇帝沉下臉:“張廷玉既然來了,朕就見見他。李玉,去傳!”
李玉忙不迭去了。如懿與意歡不敢在側,便也告退離開,才出殿門,便見張廷玉滿臉喜色侯在殿外。張廷玉行禮道:“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舒妃娘娘萬福金安。”
如懿與意歡微微欠身,看他躊躇滿志入內。意歡不屑:“自作聰明才自取其辱呢!他以為扶持了一位富察氏的皇后,難不成以後每一位皇后都出自富察氏麼?”
如懿悄然一笑:“內外互為援引,一直是後宮與前朝的生存之道。張廷玉即便為三朝老臣,也不能免俗。只是皇上心性極強,豈是輕易可以左右的?”
意歡笑道:“他越是舉薦旁人,越是成全了姐姐呢。我便先恭喜姐姐了。”
果然,皇帝勃然大怒,斥責張廷玉道:“太廟配享的都是些功勳卓越的元老,你張廷玉何德何能,有何功績,可以和那些元老大臣比肩?鄂爾泰還算有平定苗疆的功勞,你張廷玉所擅長的,不過是謹慎自將,傳寫諭旨,竟也狂妄自大如此?”
一席話罵的張廷玉冷汗淋淋,皇帝猶不解氣,下令革去張廷玉的伯爵之位,只以大學士銜告老還鄉,又下詔解除汪由敦協辦大學士和刑部尚書之職,仍舊讓他在行不任上恕罪。自此,再無人敢隨意置喙立後之事了。
這一日秋高氣爽,明朗天光在紫禁城中無遮無攔的流動,宛如潺潺的河水。靜靜停滯的凝雲,自由盤旋的飛鳥,連綿如重山的殿脊,沉寂的宮闕掩映了平日的喧囂,讓人心意閒閒。如懿閒來無事,便往儲秀宮看意歡。如懿才扶著侍女的手進了殿中,便禁不住笑道:“從前進來,你的殿中草藥氣味最重,如今到淡了許多,只聞得花香清淡了。”
意歡正捧了一束新折的玉色百合插瓶,蓮青色的花袖下露出素白的十指尖尖,纖長的深碧色花葉垂在她三寸闊袖上,那袖口滾了三層雲霞緞的暗紋邊,上頭繡著星星點點的橘花,顯得分外明豔。意歡的身形高挑,身影最是纖細瘦美,一枚白玉鎏金蝴蝶壓發扣在燕尾之上,垂落細長的碎銀流蘇,被風徐徐浮動,更添了幾分難得的柔美。意歡笑盈盈睇她一眼,側身讓如懿坐下,輕輕噓了一聲:“去歲聽了皇貴妃的話,如今是想開了。皇上照例還是賞了坐胎藥,嬪妃們也都自己找了方子喝。其實有什麼呢,我如今也是有一遭沒一遭的,惦記著就喝了,沒惦記著也便罷了。”
如懿笑道:“你自己想的開便罷了。我如今也不大喝了,左右到了這個年紀了,有沒有子嗣都看天意吧。”
意歡笑意幽妍:“是啊,心思都在那上頭,成日裡夜不快活。倒不如閒下來侍弄侍弄花草,心裡也清淨些。”
畫眉和雲雀在廊下啼囀,一唱一和,啼破金屋無人的靜寂。如懿笑道:“皇上喜歡在圓明園養這些鳥雀,你也喜歡。”她眼底閃過一絲促狹,伸手颳著意歡的臉頰道:“只是皇上這樣寵愛你,前兩日內務府新繡的一床滿繡合歡鴛鴦連珠帳頁獨賞了你,可算是嬌眠錦衾裡,輾轉雙鴛鴦。既有了鴛鴦,你還要別的鳥兒做什麼?”
意歡面頰一紅,啐了一口道:“這也是皇貴妃說的話?沒半點兒尊重!”她忽然定了烏澄的雙眸,盯著如懿道:“皇貴妃這般說,可是拈我的酸呢。”
意歡的話,五分玩笑,五分認真。如懿心頭微微一顫,這清光悠長之中,因了她的猝然一問,觸動一時情腸。她不願去思索,由著性子道:“若說不拈酸。都是女子心腸,難免有時小氣。
況你初承恩寵的那些日子,也是我最受苦的日子,這樣想起來,我能不心酸?只是自你我相識,總覺得心性投契,且在宮裡久了,方知尋常人家的拈酸吃醋到了這裡竟也是多餘,徒增煩惱而已。”
仿若一滴清澈的雨水無意顫起鋪滿澄陽的湖面,漾起金色的漣漪點點。意歡清冽的眸光微有痴怔:“姐姐說的話,也是我的心思。皇上縱然疼我,但見他寵幸別人,心裡也是火燒火燎的,便是對姐姐,有幾次也是忍不住。可日子長了,才覺這心思除了磋磨自己受苦,也無旁用。所以我才養這些鳥兒花兒,散散閒心,且在宮裡,說話做事都不得不逼著自己小心。有時侯不能對著人說的話,不如對著這些鳥兒說說,也當解了自己的心事。”
意歡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