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抵在許騰蓄滿鬍渣的脖子上。
長劍才輕輕挪動,面板上就出現一條紅痕。
許騰嚥了嚥唾沫,拚著無謂的威風喝道:「老子可是朝廷命官!你、你敢動我──!」
尚熙沒有回應,只是森冷著一張臉,卻可見長劍緩緩挪動,頸項開始滲出幾滴鮮血。
咽喉乃人身脆弱所在,許騰在心中暗呼不妙,可酒醉後勁這時候衝了上來,腦中一熱,想他是靠真功夫博得朔王賞識才有今天這個位置,當初那些屈居尚熙副官的過往實在讓他太不甘心,於是又對著尚熙咆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至少老子不做卑賤之事!我對朔王誓死效忠,寧可死在沙場上,絕不會用那種無恥的勾引手段!」
這話就許騰這般粗魯漢子說出口委實有些可笑,但在尚熙耳裡聽來卻很不是滋味,「再敢胡說,我割下你的舌頭!」
鋒利的劍尖緩緩移到許騰面頰旁側。
許騰咬著牙根,硬是從鼻孔哼出一聲重氣,大吼道:「別威脅我!老子不怕!」
場面就這樣僵持住。
尚熙府內的下人們躲在柱子後面偷看,有些愛嚼舌根的更是交頭接耳起來,當然,無論是哪方都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陰暗角落,一道銳利的目光正瞬也不瞬直視現場。
尚熙不知道最後他為何竟無動手,明明氣到難以剋制,對許騰言語裡的諷刺更如紮在心上的點點尖刺。
然而想到許騰說的原本不錯,他與朔王之間,本不應存在這種過於曖昧的情愫,朔王是君王,而他是臣子,遠不該如嬪妃一般伺候朔王歡愉,更何況男子之間的情事,總是令人側眼。
別人要如何評論他,他不想管也管不著,可轉念一想,朔王是否也會被他給牽累?
朔王雖然好戰,對政事亦不太理睬,但至少王者威嚴十足,有力坐鎮整個朔國,然一旦被貼上荒淫等等負面字眼,會對朔王產生多少影響?他一向堅信民心所向,一位荒淫的君王又如何能得民心?
馮唯青的存在如何不是他所該顧忌的,以他的自尊本就不允許去破壞他與朔王之間的君臣平衡,只是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到了這時,想要撇清自己對朔王的情意,看來是不能自欺欺人了……
唉!事情怎會發展成這樣?
尚熙緩緩把劍放下,垂目斂眉,轉身欲走。
許騰怕對方生變,趁隙後退一大步以策安全,見尚熙悶不吭聲,又覺得很沒趣,嘀咕道:「哼!老子說得不錯,不敢狡賴了吧!」
可尚熙依舊充耳不聞,飛身一躍,消失於高樓之後。
☆、(17鮮幣)九、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夢千里已三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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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朔國的景緻似乎都是這樣,雲霧迷濛,看不真切。
尚熙遠走都城,策馬賓士,等到身下坐騎因不堪山路顛簸而曲了腿,他順勢飛身而上,雙足已落在山巔一處坪野。
回首,看著低嘶掙扎起身的駿馬,眸色不由黯淡無比。
他這一生豈非也正是如此受朔王驅策?縱然心力交瘁,亦不曾旁徨過主人所指引的方面。
然而功成之際,朔王會否施捨與他一眼垂憐?
朔王的恩寵猶如山間大霧,來去匆匆,引人無限迷惘,朝臣遠遠一望料是遠山美麗,殊不知他身處其中只得在這霧裡不停徘徊。
此地,乃黎城南郊一處青山,夾在黎城與都城之間,山勢不高,卻剛好可以遙望鹿鳴山陽全景,尚熙心思紊亂,許騰責備之語亦如手中那柄長槍,直指他的要害,狠狠攻擊。
從前他早料過身為一國大將,本不該與君王有私情牽扯,就算再有實力,免不了被誤解而落人口舌。
然而自己被辱罵是一回事,聽朔王被朝臣怨懟,他心中憤恨更甚!
尚熙舉目瞭望,眼中卻沒有一番景色,鹿鳴山高聳直立,恰如朔王屹立不倒的地位,他何德何能,伏居在此,欲為朔王開疆闢壤,現下竟不過是枚無用之棋。
朔王朔王……你可知我心中所念?……
遙遠的視線裡,驀然多了幾分騷動。
在山霧繚繞的鹿鳴山底下是一片密林,尚熙從林梢莫名的擺動中似是看出一絲不尋常,凝神注視,密林之中黑影幢幢,卻又很快被林色隱去,他心中疑竇陡起,想那鹿鳴山周邊人家極少,何故有了騷動?便想去探個究竟。
回頭見一匹駿馬垂喪著頭,跺著四蹄,他無聲走上前撫摸了馬兒鬃毛,嗓音近似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