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她甚至不明白他是做什麼的,以後還會做什麼,但只為了那橋頭一瞥,便終身難忘,明知不是同路人,依舊無望的企求他在匆匆回眸間能對她一笑,此生便如春花般燦爛。抬頭間,陽光明媚,如水樣人海之中,朱治負手而立,雙眼透過滿世的塵土注視著她。她微微一笑,一滴淚沉甸甸的落下,仰手間,那方絹帕被揚在風中,中間的白玉佩”撲通”一聲落入河水之中,在水面上蕩起一個個又一個的漣漪,絹帕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後落入河水之中。朱治也微笑起來,帶著一抹欣慰。遠處,橋下的一葉扁舟內,一個頭帶斗笠的男子,向橋上仰望著,嘴角邊一抹落寂成塵。
奪妃
錦兔
錦兔
傍水而下,一季綿雨後看見紅色,綠色的江南,方知道山裡的雨是失了太多的顏色。乍然相逢,予誰都成了新鮮。我懷抱著一方琴在風塵裡將陌生慢慢調教成熟悉,也懷抱著磐石般的拙劣動機。等待著與誰的身體律動成同一條軌跡。 那時紅船裡歌舞生平,終年終年沒有停歇的鼓樂齊鳴。紅船卻並非單只是一條船而已,鏡湖旁,游龍般盤著的是它仿若仙閣似玲瓏的宅院,讓四季都裹上了一種紅豔風情。我和玉兒買來甘草與茉莉揉爛了包在紅色紗包裡一枚一枚系在廊上,像四處凝結住的香果。有時被客人攔住了就要唱曲。 我唱: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善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守一鏤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玉兒在這時舞罷,一抬眼,羞羞如含水花苞,引得客人來賞。七歲後,鳩子便給她吃一種叫做息肌丸的褐色藥丸子,服後通體生香,即使吃許多東西也總不見發胖。她卻不能明白自己這一份好處,常只穿了一件絲織的褻衣便爬上樹,在高枝上柔媚的盤臥著,遠遠看著鏡湖上的紅船慵懶的在湖上蕩,然後在樹葉的掩映下睡去。往往一睡就惹來客人層層的圍著看,他們用細碎的珠玉或折來花朵擲她,鳩子有時知道也從不同她惱,久而久之,宅子裡的客人便替她取了個招人憐愛的小名,喚作困兒。 她或許生來該是一尊睡佛。不懂什麼是藏匿,什麼是私隱,天生註定著赤裸的秉性。人們曾在宅子裡看見她飛快的奔跑,香汗淋淋將流海粘在額上,頭髮散亂下來在空中飛揚,她赤著腳跑得如同脫兔,沒有人擋得住她,甚至沒有人回得過神想到擋她,她純白的裙子後有一朵灘開的血跡,紅白相滲,綻開來仿若海棠。她嬌喘著在鳩子面前驚魂未定,別過身子指著那灘血漬哭泣。鳩子只是意味深長地笑,囑咐人去替她換了裙子。於是這一季後,她的少不經事便在秋意漸濃時換來了一個關於紅船中姑娘的成人禮。買她初夜的男人長著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卻用震驚整個紅船的錢財換到了那一夜。第二天玉兒在榻上乏乏地告訴我,他有著瘦削白淨的身子,但面板很乾燥,在暗夜裡摩挲,聽起來像勿忘我的花瓣在指間來去。他極不安份,整整一夜都緊緊的盤著她仿若一條恨不能吞食她全部的蛇,似乎帶著一根堅硬的東西侵入她的身體在溫潤處不惜餘力地攪動。她疑惑怎麼原來男人夜裡便是這樣睡的,怎麼還能有不可言狀的痛楚與他痛快淋漓地的嘶吼。 我突然覺得害怕。因為那一年我也在自己的裙上看見了海棠。但沒有人來矚目於我。玉兒換了新住處,我不能再如以往一樣能自由出入她的閨房,我便終日將自己在房中困著,旁鄰的樓臺上教唱的師傅在教新來的女娃兒們唱曲,紅船在鏡湖上鳴放著煙花。那種種聲音令我覺得自身困囚時的抑鬱。很久以後我聽人說起,原來那段日子我瘋了。 我的自閉讓所有人覺得害怕。我不吃任何食物,人們在晚風中聽得見我哭泣。於是偃遣人帶我去他的宅邸,偃在紅船中是一個神奇的從未以卑賤身份存活過的男子,沒有人能輕易得見到他,連鳩子提及他都是用一種尊敬的神情,傳說他才是紅船真正的主人。奴僕用紅布纏住我的眼睛,把我抬到他的房中,他坐在層層的長簾後,然而我一語不發。他從那些重疊中走出來,他說:同我說話,錦兒,來同我說話。 我只是步步後退,熬不過他的步步緊逼。他的一頭烏髮在黑夜裡看來都如此光亮,將那修長的手臂展開,青綠色的衣服隨風而起,仿若疊嶂山間的竹林,雨後的竹香竟悠然而起。他用晚鐘般親和的聲音喚我的名字,他說:錦兒,究竟你在怕些什麼? 他遞給我用蜂蜜調製的花茶,便又是一脈香,溫存的讓人覺得心癢。房間內沒有一線燈光,只有玉盤般的月亮清涼的散在我們身上。那也足以讓我看清他的容貌,甚至那水月讓他的面龐更顯得明亮與生動,我忽然間覺得羞澀。當他的手觸上我的肩頭,我哭著喊:別碰我。會疼。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