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純白紗簾輕舞,宛若雲層般四散開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薰香,一絲一縷地沁人心脾,讓離朱煩悶的心情瞬間寧靜。
因為是白天,裡屋撤了簾子,只餘一副山水寫意屏風半掩在門口。屏風後,傳來低低柔柔的談話聲。“喬公子,這是上好的玫瑰露,你先外敷一些。我已讓人去叫離朱,她馬上回來……”
離朱腳下一頓,唇邊露出釋然的笑容。
若早知他在,她也不必那麼驚慌失措地疾跑回來。他彷彿一股清流,不論在哪裡,都能沿著縫隙滲入人心,無限甘甜而滋潤。
她笑吟吟轉過屏風,探出個頭,正對上羅瀟湘沉穩深邃的眼。羅瀟湘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回來,一愣之下,眼眸已下意識恢復成稚童般的澄澈。
離朱不由莞爾,他對她的毫不設防已經融入了骨血,完全是本能地反應,可笑她曾經竟還認為是他在故意欺瞞和利用她……
“瀟哥哥,辛苦你了。”她俯身,在羅瀟湘臉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親了一口。
羅瀟湘面容上騰然升起兩朵紅雲,羞赧地別開了視線。“你回來啦?那我、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喬公子。”他起身出屋,碧桐和紅櫻也緊跟著退了出去。
離朱轉頭去看喬靈素,卻見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著頭,露出一截曲線姣好的脖頸,墨色無光的眼眸寂寂低垂。
她順勢坐在床邊,雙手合攏,攤開他緊握的手掌,輕輕吹著上面幾道深紅色的淤痕。“少爺,阿四沒照顧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喬靈素搖搖頭,聲音輕得宛如輕柔的水波。“已經,很好了。我……”
“少爺,別再說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了。”離朱挖出些玫瑰露,仔細塗抹在他青紫的膝蓋上。“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你現在的身份是落兒的爹。”
離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猛然點醒了喬靈素。縱是他對自己再怎麼厭惡和自暴自棄,也不得不端起主人的架子,否則將來讓人輕視的便是喬落。
離朱塗完藥,在乾淨帕子上擦了擦手,重新為他穿戴好早上的一套行頭,見他沒有抗拒,才如釋重負地笑笑,俯在他耳邊輕語。“少爺,那幾個犯了錯的下人,你要怎麼處置?”
喬靈素一愣,緩緩搖頭。“他們知道錯了,就算了。”
“那怎麼行?他們心不善,留在府裡也是禍害。”離朱皺眉想了想,又道:“既然少爺不想罰他們,就逐他們出府算了……”
“不要!”話音未落,喬靈素一把抓住離朱的衣袖,指尖死死扣入她的手臂,臉色瞬間慘白。“阿四……不要逐。”
離朱有些訝異地看著他,沒想到自己隨口而出的一句話,竟會招致他這麼劇烈的反應。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正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隱忍著什麼,沙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一字一頓地緩緩溢位:“男子,無依無靠,在外……”
他停了幾秒,又吐出最後兩個字:“很慘。”
離朱恍然頓悟,心隱隱作痛。手臂不聽使喚地探了過去,將喬靈素攬進懷中。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他身體一震。這一刻,他不是她的少爺,也不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夢溪公子。這一刻,他只是個彷徨迷惘又孤立無援的少年,只需要一個足夠堅定的擁抱。
他的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融化,可是很快的,又有另一層堅冰迅速包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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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離朱!”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離朱抬眼望去,卻見荼靡正面色寂然地站在屏風旁,冷冷看著她們。
他極盡精巧的大紅繡衣上有些不明顯的褶皺,似是被人無意識地揉搓過的痕跡。一雙絕美的鳳目微凜著,視線淡淡掃過喬靈素,卻彷彿是凌駕於生命之上,隱約地透出冰冷。他遲疑了一下,終於向前探出手。
“你做什麼?”離朱呆了呆,隨即本能移了一步,擋在了喬靈素身前。
荼靡後知後覺地一愣,瞬間面如死灰,目光緩緩移到離朱身上。
她全神戒備的眼神如尖刀般刺入他的心臟,他苦澀一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沒有了剛才的徹骨寒意,只剩下幾縷悽哀的光,彷彿藏了朵盛放的秋彼岸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落消亡、黯自殞滅。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傷勢。離朱,你又何必那麼緊張?”
“我……荼、荼靡,我沒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