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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不是。”他搖頭。

“那是什麼?”

“你看這瓶子,再看看茶几上那隻放糖的盆子,兩個都是青花瓷,你覺得有哪裡不一樣。”

我朝兩邊看了看:“盆子顏色比較鮮豔。”

“再仔細看看。”

我仔細看了看,可是我不確定自己看出來些什麼。對於我來說,一個老瓷一個新瓷,除此之外沒有本質上的不同,不過非要說些什麼來,那就是一種感覺了。

盆子放在桌上,可是一般只能注意到它裡面的糖,但瓶子放在角落裡,有時候根本就看不到它,卻似乎總有種無形的存在感。甚至你會覺得有些時候它是在看著你的,當然,那感覺並不好,尤其上面還畫著那麼栩栩如生一個人。

“說不清楚,”想了想,我道:“瓶子存在感比較強,我感覺。”

“存在感,說得好。知道什麼叫存在感麼寶珠,”今晚他似乎對考我很感興趣。

可我並不是個瓷器愛好者:“不知道。”

“那其實就是所謂的點睛。”

“為什麼。”有點疑惑,因為我沒辦法把那種虛無的感覺同畫龍點睛這成語聯絡到一起。

素和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手指在那瓶子上颳了刮,刮下一點從窯土上滲出的暗紅色黏液,拈在指尖搓了搓:“有時候,我會覺得某些東西在我邊上呼吸,而它們是不可能有呼吸的東西,比如這個,”抬手抽出瓶子裡那個雞毛撣子,摸了摸上頭的毛:“再比如一些活體標本,比如一臺三十年代立式的收音機,比如……”

“某隻上了年紀的板凳桌子。”我介面。他朝我笑笑:

“沒錯。那就叫存在感,也是很多人所青睞著的東西,而在……”手指在瓶子上彈了彈,有意思的是中間做了隔層,這瓶子被彈出的聲音還是脆生生的亮,所以那麼久以來始終讓人感覺不出它的異樣:“而在這東西比較盛行的時候,那些人把這種會給人存在感的,比較稀有的死物稱做貢品。”

“是給皇帝的嗎?”

“沒錯。”

沒想到我家居然還是當年獻給皇帝的瓷器的贗品。

“記得我對你說過它的名字吧。”片刻他又道。伸手搭在了那隻瓶子上,手指和瓶身一樣的光滑漂亮,像件完美的藝術品。

我點點頭:“是的。”

“青花夾紫美人瓷,它還有個名字,叫美人血。”

瓶子突然又發出了點細微的爆裂聲,在素和輕輕說出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似乎一瞬間密佈在它上面的細紋又多了些,他伸指在那上面抹了抹,而就在手指按下的同時,像是碰到了一道傷口似的,一絲暗紅色的液體突然間從紋路里滲了出來。

這讓我再次吃了一驚:“素和甄,怎麼回事?這東西是不是在流血……”

“這叫漏彩。”似乎見怪不怪,素和只是將那根被染紅的手指往瓶子邊上擦了擦。

“什麼意思。”我不懂。

“之前我說過,為了讓某樣東西更具備鮮活感,更讓人迷戀,一些工匠會在燒窯時給它新增點比較特別的材料。材料包裹在胚土裡,燒成後和原來的瓷吸附在一起,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甚至都沒聽別人說起過,包括那個對古董頗有研究的老教授。

“因為我愛瓷。”

“那漏彩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說起來也是個遺憾。”

遺憾?我卻並沒有在他說出這兩個字時感覺到他的遺憾,甚至有些淡淡的漠然,從他那雙細長的眸子裡閃爍而出,讓人感覺他似乎是在說著些讓自己不太舒服的東西:

“無論誰,製造的時候僅僅只是看到它的光彩,但並沒有意識到它的缺點。用那種方式做出來的瓷,的確,有種不同於一般的靈性,甚至連金玉在它面前都是黯淡的。寶珠,很可惜你看不到它那時的光華,它曾經可的的確確是個美人。”手在瓶上拍了拍,瓶身發出的音琴似的好聽。他看著我,笑了笑:“但它也有個不可避免的缺陷。或許是違逆了製作的尋常道理,於是,可說是一種報應吧,在隔了些不長不短的年頭後,它會出現這種狀況,”手指輕輕一撥,一塊碎片啪的聲從瓶身上掉落,裡頭暗紅色的液體順勢就滑了出來,也不過就十來分鐘的時間,那片裸露出來的窯土看上去比之前溼潤了很多:“裡面反潮,外面乾裂,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這是每代用這類方式燒出來的瓷所改變不了的命運。而一般到了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