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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的意願。越來越多的人呼籲官史應當擔負起闡明歷史真實情況的責任,如陳繼儒批評正史對建文朝史實“滅曲直不載,不若直陳其狀而徵示以無可加也;斥野史為盡訛,不如互述其異同,而明見其不必盡情也”{69}。朱鷺則借野史的發達,指出這明顯表示正史陷於一種困境,進而提出恢復史臣的“史權”,即史臣有改正歷史錯誤和敘寫歷史真實情況的操筆之權,回覆其“天子有所不能制”的特質,以保障歷史書寫的嚴肅性,他說:“且夫史官而禁之書,能必野史之不書邪?與其為野史書,傳疑述偽,逐影尋響,誇張其說而矯誣其事,寧正之今日乎?秉史筆者尤得以彌縫諱飾豈間而不至於滋萬世之惑也,若是,而史臣之權可不用邪?”{70}到萬曆年間,“重寫歷史”運動已經成為朝臣奏事時的公開議題。禮科給事中孫羽侯和楊天民、御史牛應元和史官焦竑,都先後上書主張在正史中給建文時期以“本紀”地位。萬曆皇帝對於這些建議未敢完全允准,但他一面命將建文朝事蹟仍附於洪武朝後,一方面同意直書建文年號。這是一個重大突破,因為朱棣時代發明“革除年”一詞,就是基於取消建文年號、在政治上不承認這段歷史。時隔百餘年,被抹去的“建文”字眼,終於又合法地重返歷史話語(所以才有了《建文朝野彙編》和《建文書法擬》這樣的書名)。{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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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君子朱棣(21)

雖然朱棣所為,頗有“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的可笑與可憐,但從另一角度看,歷史也走了很長很大的彎路。簡簡單單、客觀存在的事實,卻費了那麼大的氣力來糾正、復原,不必說空耗精力純屬多餘,正氣的低迷更是可怕的內傷。起因不過是朱棣的一己之私,整個國家和民族就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

惡之花二:倚用宦官

由太監{72}而起的誤國殃政的弊端,是中國古代史的特產,因為太監乃刑餘之輩,所以通常也把這種政治災難稱為“閹禍”。而歷朝歷代,閹禍最甚的當數漢、唐、明。進而又須交代,明代閹禍本來是可以也應該避免的,之未避免,反而發展到成為導致明代亡國的主因之一的地步,就是拜永樂皇帝朱棣之所賜。

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前,一個叫曹參芳的學者正忙於編撰他的一部歷史著作《遜國正氣紀》。“遜國”,指建文帝朱允炆被朱棣推翻事;後世替朱棣找臺階下,迴避他篡位的事實,用朱允炆“遜國”即主動讓位的說法來遮掩。等到這本書寫成之時———“崇禎甲申中秋前一日”———崇禎皇帝已吊死煤山。作者的本意,是借這本書探討國家救亡之道———當時明要亡的跡象,實在比較清楚了———所謂對“正氣”的重申與呼喚。可惜,沒等到他寫出來,明已經先亡掉了。但他對可以視為明亡國之因的一些總結,仍值得一觀。其中有一段寫道:

寺人禍國,其來久矣。我高皇帝【朱元璋】有鑑於是,雖設中貴,止供撒掃。而銜不兼文武,政不侵外廷,衣冠不同臣僚———外之也,故三十年宮府謐如。雖讓皇帝【朱允炆】紛更祖制,此獨尊之加嚴焉,以故遺恨內臣,密謀通燕。文皇【朱棣】之始,不能不有所私是。故儼保之譖行而撫監岌岌矣,監軍之勢張而馬騏以交趾予敵矣。延至逆振,舉萬乘之尊輕擲蠻夷,喪中原銳氣多矣。而吉祥輩復積驕成怨,積怨成逆。汪直之啟釁,縲紲盈朝,積骨盈邊,可勝悼哉?正德間,八虎橫一豹吼,逆瑾慘烈,禍延宗社……繼以魏璫,狐豕滿朝,忠良膏野,上公稱而廟貌祀,竊號竊名,古今慘變……{73}

列閹禍為明代亂政且逐步導向衰亡的主要根源,而且,對這種趨勢與過程敘述得相當簡潔,一目瞭然,普通讀者透過這區區兩百來字,已可週詳瞭解明代閹禍的由來和發展:第一,在朱元璋時代,宦官是被嚴格控制使用的物件,嚴格程度甚至歷來沒有,“止供撒掃”,他們只是做純屬清潔工性質的服務人員,所以沒有發生閹禍。第二,朱允炆繼位後發起不少對洪武政治的改革,唯獨這一條不改,且嚴上加嚴,所以也沒有發生閹禍,但導致一部分宦官暗心銜恨,裡通燕王,幫助朱棣推翻朱允炆。第三,朱棣篡權陰謀既已得逞,為著多重目的(稍後述),徹底改變由朱元璋制訂、朱允炆堅持的排斥宦官干政的政策,把宦官當做心腹耳目加以利用,由此開啟明代深重的閹禍之門。第四,禍門既啟,壞例已立,以後歷代閹禍愈演愈烈,作惡巨璫層出不窮,作者列舉了王振、曹吉祥、汪直、劉瑾、魏忠賢等,這些大太監都曾甚囂塵上。像魏忠賢,搞到忠良見戮,百官爭相當其走狗,甚至活著的時候享受專祠奉祀;而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