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聽見也許會加一番惡意的解釋,反倒把我的好心變成歹意了。並且那時候我是毫不費力的。我實在不配接受你的感激。〃
〃先生,〃她依舊溫柔地說。〃為什麼我不應該再提那件事?一個女人的感激是到死方休的。我們用不著害怕別人的惡意的解釋,只要相信得過自己的心是純潔的……先生,我擔心的是,恐怕我值不得接受你的愛情,我對你不會有什麼幫助,尤其是我這個病弱的身體只會累人。我把我的一切交付給你,對於你恐怕也不會有好處。你將來會後悔的。〃
〃我後悔?智君,你說這樣的話?〃他失望地說。〃我們的愛情才開始,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你不相信我了。智君,你真的不相信我的愛情,你真的不肯把你的一切交付給我,不肯接受我的一切,以便來安慰我,拯救我嗎?〃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她說著又對他溫柔地笑了笑。〃我早已說過我是毫不吝惜的。我相信你,先生,我相信你的一切。只是我擔心我配不上你,我值不得你的愛情。〃
〃你又在說傻話了。〃他也微笑。〃在愛情裡只有相信不相信的問題,並沒有什麼配不配。像你這樣聰明而且大方的人難道就不瞭解這一層?〃
〃先生,我說得不錯。這個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我也知道我的病弱的身體對你不會有什麼幫助,反而會牽累你。所以我願意讓你知道我是隨時都可以走的,假若我的存在對你的工作有妨害,我隨時都可以離開你,雖然我那愛你的心永遠不變……〃她還要說下去,卻被他用接吻把她的嘴唇矇住了。他有了不少的愛情的經驗,他也知道用接吻來阻止她說出他不願意聽的話。他的確愛她,他的確願意為她犧牲一切。她的存在就是對他的鼓舞和幫助。為什麼他還須得向她要求別的幫助呢?為什麼他還須得要求她離開他呢?那簡直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她太過慮了。也許是過去的痛苦生活給了她太多的陰影,使她有時候也會做陰鬱思想的俘虜,所以她常常說那樣的話。
但是他堅決地相信他的熱烈的愛情終於可以改變她,把一切的陰影給她掃除掉,使她做一個勇敢的女人。是的,他覺得他對這個很有把握,而且有時候她已經是夠勇敢的了。
吳仁民在這些時候的確沉溺在愛情的海里。在表面上他似乎有了大的改變。他從熊智君那裡得到了勇氣,又要用這勇氣來救她。他把拯救一個女人的責任放在自己的肩頭,覺得這要比為人類謀幸福的工作切實得多。
他不到工會去了。他也不到李劍虹家裡去了。對方亞丹和高志元們經營的事情他也不過問了。他雖然依舊同高志元住在一間房裡,可是兩個人談話的機會現在少得多了。他常常不在家。高志元近來也常常出去,好像故意避開他一般。兩個人在一處時高志元總要說幾句挖苦他的話。這些話使他苦惱,他不能夠埋怨高志元,因為他知道是什麼動機鼓舞著高志元說這些話,他也覺得高志元是有理的。但是愛情已經把他的心眼蒙閉了。起初高志元常常正言勸告他。勸告沒有用,高志元就用挖苦的話來激他。因此吳仁民在日記裡就寫了幾段責備高志元的話。
譬如在某一天的日記裡他寫著:
今天早晨正要出去看智君,這是我昨天和她約定的,卻被志元把我攔住了。他漲紅臉生氣地問:〃你今天不到熊智君那裡去不可以嗎?〃
他的態度和問話使我不高興。他這幾天故意向我說她的壞處,又挖苦我去〃從事求愛運動〃,這些我都忍受了。我並沒有和他辯論。但是他還覺得不夠,還要來干涉我。我不能夠再忍耐了。我回答他:〃我為什麼不到那裡去呢?我只有在她那裡才得到安慰,才得到快樂。在整個世界裡只有她一個人愛我,關心我。你們都只知道你們的主義,你們都只知道你們自己,你們裡面沒有一個人關心到我身上。你們是不會了解我的。〃我氣沖沖地說了上面的話就不再去理他,一個人徑自去了。我走到後門口還聽見他在樓上叫我。我並不答應他。
我走在路上時還覺得我生氣是有理由的。朋友們的確不瞭解我。張小川他們不用說了,他們也許不算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本來就很少。近來只有志元、亞丹兩個對我好。但他們還是隻為信仰、為團體打算,只為他們自己打算。至於我的痛苦,我的幸福,他們是絲毫不關心的。
朋友究竟是朋友埃在我需要著幫助的時候,他們反而把我推出門去,什麼也不給。她預備把我所需要的給我,而他們又不許我接受。他們永遠拿著那些腐敗的道德理論來麻煩我。
他們有什麼理由不要我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