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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十年前的那天一樣,我的心怦然而起,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世間竟有這樣巧妙的安排!這一次,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再也不會錯過的了。

你走過來了,微笑地面對我,好像想說些什麼,可是終於沒有說。我也是一樣,千頭萬緒擁擠地藏在心中,卻一句也說不出口。我們如二十年前那樣,在山路上緩緩交會,然後擦身而過,也許終此一生,不會再相見了。

我想,我們終於明白了一些什麼了吧。不管能不能再相見,結局都應該是一樣的了。

恐怕也只有這樣了。生命的每一剎那,都有它特定的意義,有它必須要信服的安排,若我們真要開口相問,也只能有兩種回答,一種是〃是〃,一種是〃不是〃。

而在這麼多年之後,再來開口相詢,無論是哪一種回答,在知道了以後,都該是非常多餘而又非常悲傷的事了。

在轉角處的那些百合,也許就是因為它們的將開而未開,才能永遠把秀麗的形象留在我們心裡,在回頭的時候,才能讓過去的生命帶著一些如謎般的光采吧。

生命本來就是一個無法解答的謎題。

我和我幼小孩子的心情,其實並沒有兩樣。我不能說生命不甜,我不能說生命不美,但是就是因為它的甜蜜和美麗,才使我心中充滿了憂傷,而也就是因為心中充滿了憂傷,才使我更加珍惜起眼前一切的甜蜜和美麗來。

有一次,一個朋友大概受不了我的反覆和嘮叨,開玩笑地對我建議:不如變做一塊大石頭吧,這樣的話就永遠不會有改變,也就永遠不會有煩惱了。

那怎麼行呢?那怎麼可以呢?雖然也許可以活上幾百萬年,但是終生只有一顆石頭的心,那恐怕是更無法忍受的一種命運了。

還是讓著去秋來,讓歲月逐漸把我改變了吧,我願意接受上蒼一切的賜予和一切安排。

想蘇軾在好多年前那個有月亮的晚上,坐在他湖心的船裡,思索的事情大概也和我今夜所想的差不多吧?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地覺得悵然而又無奈呢?

有一首歌

——天好藍,風好柔,我抱著我的孩子,站在南國的阡陌上,注視著那一支黑色的安靜的飛鳥,心中充滿了一種朦朧的歡喜和一種朦朧的悲傷。

有一首歌

我是不到五歲就進了小學一年級的,在南京,在逸仙新村附近的一個小學裡,我什麼都不會,什麼也不懂,卻學會了一首老師教的歌: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朋友在哪裡?

在上海,在南京,

我的朋友在這裡。

這麼多來,我不單牢牢地記住了這首歌,並且還記住了教室裡地板上溫暖的陽光,和窗外對有人對著我微笑的外婆的笑容。

我的女兒是在新竹上的幼稚園,三歲多的小女孩,每天早上去混兩三個鐘頭,也不過是去混吃混喝,隨便地唱唱玩玩罷了。所以那天下午,當她說要唱一首新歌給我聽的時候,我並不太在意,埋頭在書桌前的我,也不過如平日那樣,隨口地應答著她罷了。

然而,我小小的女兒卻認真地唱起來了,用她那稚嫩的童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的朋友在哪裡?

在臺北,在新竹,

我的朋友在這裡。

剎那之間,幾十年來家國的憂患,所有的流浪、所有的辛酸都從我心中翻騰而出,我幾乎要失聲驚呼了。轉身站起來面對著幼小的女兒,我小小的不解人事的女兒還抬著頭問我:

〃媽媽,寶貝唱得好不好聽?〃

我小聲地回答她:〃好聽,寶貝唱得好聽。〃

孩子沒有聽出我聲音裡的哽咽,她高高興興地一邊唱一邊跑出去找小朋友玩了,我一個人站在屋子的中間,發現熱淚已流得滿臉。

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對那個後山上開滿了油桐花的小小學校裡的孩子們,對他們那樣羨慕的原因吧。

是今年五月初的時候,我們新竹師專美術科的師生一起下鄉,到苗栗縣南莊國小一場〃藝術服務社會〃的活動。我們帶了一些作品展覽出來,再放一些電影,再請鄰近的國校學生們來一起寫生,送給他們一些獎品和紀念的禮物。雖然天氣一直很陰沉而且不斷地下著小雨,但是,所有的活動也都熱熱鬧鬧地辦起來了。

南莊國小實在很小很小,緊緊地貼在山邊。周圍全是山,全種滿了油柚,正開著一簇一簇的白花,風吹過來,後山上的白花就一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