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的雙手,交握得更緊,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是演戲、那是演戲、那只是演戲……事實並非她所看見的那樣,他們只是在演戲……
她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在心裡反覆這麼告訴自己。
冬至,氣候最冷。
夏侯寅對她的態度,也逐漸改變。
他的表情依舊溫柔,對她說話時,口吻還是那麼不疾不徐。只是,他出現在她眼前的時間,就像是入冬後的白晝般,一日比一日更短,就算真的見著他,她也能感覺出,他的眼神變了,再也不是往日的模樣……
她想問,也知道該問。
卻不敢真正開口去問。
畫眉咬著唇,想自嘲的笑笑,卻擠不出半點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嫁進夏侯家八年,她早已忘了,什麼是“不敢”。直到現在……
窗外寒風陣陣,不斷呼嘯著。
而廚房裡頭,因為忙著夥計與奴僕們的晚膳,生了幾堆的火。大廚跟二廚,吆喝著幫忙廚務的小廝,揮舞著大杓子,在翻炒著鐵鍋裡的菜餚,還大聲囑咐著,要注意那幾鍋人參雞湯的火候。
冬至這一日,夏侯府裡總是加菜,多炒幾道好菜,再用上好藥材,熬上幾鍋的雞湯,替府裡的人補補身子。
偌大的廚房裡,闢開一處角落,生著一爐火,火上有著一鍋湯。
微紅的炭火,熬著瓦鍋裡的湯,雞湯微微滾動,冒出陣陣香氣。畫眉親手挑選材料、親手挑了藥材,還親手熬了這鍋湯。
這是每年冬至的慣例,她總會親自下廚,熬一鍋好湯,為他暖身也補身。夏侯寅也會推卻所有應酬,回到梅園深處的院落,與她靜靜獨處,享用她親手熬的湯。
雖然,這段日子以來,有太多事情紛擾著她的心思,但她仍沒忘了這個慣例,一早就挽袖下廚,將一樣樣材料洗淨切塊,再倒入瓦鍋裡。
她花了幾個時辰,煮湯、熬湯,將浮在湯上的浮渣,小心翼翼的撈除,直到雞湯內沒有半分雜質,舀進瓷碗裡時色清如水,才算大功告成。
“熄了爐火,再把雞湯送回屋裡去。”她擱下杓子,雙肩已因為久站,而有些痠疼。
丫鬟連忙上前,雙手墊著厚棉布,才端起香味四溢的瓦鍋,邁步離開廚房,往梅園的方向走去。
畫眉提著襖裙,又對大廚吩咐了幾句,才離開廚房。
心中的紊亂思緒,剪不斷、理還亂。她愈想愈是心亂,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非得抹去“不敢”二字,趁著今晚鼓起勇氣,對著夏侯寅把一切問個明白。
夜色掩落,她先去了大廳,尋找著整日都沒見著的丈夫……
只是,大廳裡頭,不見夏侯寅的蹤影,只有總管指揮著奴僕,擦拭著大廳裡的精緻傢俱。
“小心點,這桌面是好漆,擦時可別用力,得要輕。”總管囑咐著,看不慣奴僕的動作,索性搶過抹布,親自動手。“瞧見沒?這種力道才——啊,夫人!”他丟下抹布,連忙迎上來。
“虎爺回來了嗎?”
聽見畫眉這麼問,總管的表情有瞬間古怪,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恢復自然神色。
“虎爺傍晚時分就回來了。”
“是嗎?”畫眉嚥下嘆息,在總管面前,勉強擠出笑容。“該用晚膳了,我卻尋不見他。”
“呃……”
“總管可知道,虎爺在屋裡哪處忙著?”
“這個……這個……”總管滿臉為難。
“若是總管不知道也無妨,畫眉……”
“夫人!”總管衝動的開口,咬了咬牙,才一口氣說了出來。“夫人,虎爺還沒日落前,就已經跟二夫人進了屋。這會兒應該是……應該是……應該是還在二夫人房裡……”
畫眉的身子,微微一僵。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開口說話。
“謝謝總管,我知道了。”
說完,她轉過身去,避開總管同情的眼光,獨自往宅子的深處走去。
還沒走到梅園,她遠遠的就瞧見光亮。
再走近一些,她才發現,那光亮並不是來自於梅園的院落,而是旁邊那處,董絮居住的雅緻院落。
光亮與笑聲,從窗欞裡飄了出來。
她站在納妾那日,夏侯寅進屋時,她在屋外等待的那株梅樹下,靜默無聲的等了一會兒。
他沒有出來。
半晌之後,她轉身走回梅園裡的院落,推開屋門,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