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飄零。
再過小半個月,就要入冬了。
那是一抹巨大的紅,血水濺到了許步薇的手上,溫熱的觸感,順著一路染紅了她的衣裳。冷箭插入心扉,鋪天蓋地的恨意隨之而來,一行清淚從她眼眶之中流出,她怔了怔。
底下的人緩慢的呼吸著,似乎已經沒了知覺。
然後許步薇登時反應過來,轉身就往他身上狂奔而去。
“周於書……”
“周於書!”
箭正穿過心口,這力道來得極快,一下把人射倒摔落在地,他劇烈的喘息著,喉嚨裡溢位濃厚的鮮血,微弱的星火一下全部湮滅,四周混亂不堪,但是他的內心卻逐漸變得萬籟俱靜。
嗡嗡的鐵騎聲靠近,許步薇什麼也聽不見,就見北秦士兵將二人團團圍住,冰冷的刀劍直指在自己面前,轉而過去的,她看到一張陰鷙冷漠的臉。
鄲達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女子的臉逐漸展現出來,在她眼底,那抹極為執拗的目光,他不由得被這個眼神看的微微蹙眉。
冷風淒涼,忽然有人冷笑道:“一個罪奴,還想逃到哪裡去?”
鄲達死死的凝視住她,大刀就這樣落在地上,冷白的光,在寒夜之中讓人忍不住覺得刺眼。
“把人給我抓住!”
一群士兵湧了上來,周於書猛然被人拽住,瞬間只得匍匐在地。
他太瘦了,在牢中被關了那麼久,身上到處都是傷,一開始許步薇以為,這只是傷在表面,可是這種連溫飽都成問題的日子,還要時常被處以刑罰,哪裡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你們要做什麼?!”
許步薇瞳孔驟縮,她想去拉住他,可是下一秒有人匆匆趕至,從後頭皓制住她雙臂。
“危險!”
“許小五!回來!”
徐有桓大聲叫她,一隻手壓制住她的肩膀,另一邊緊緊的捂住許步薇的嘴巴,赤郝騎馬追來,看到的就是這令人錯愕的一幕。
隔著兩米的距離,周於書被拖拽著過去,血跡落入泥土之中暗紅一片,微弱的細雨落在他們身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但赤郝知道,今日鄲達是徹底被激怒了,他才真正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一個燕州的賤奴,我還以為那段日子折磨你,身上早就沒了力氣……沒想到你的骨頭還挺硬。”
周於書被踩在他的腳下,用力的碾壓在他的身上,劇烈的疼痛跟著新的力道接踵而至,他臉色白得可怖,傷口皮肉翻起。
鄲達用力攆在他的頭顱上,大刀就這樣插在一側,這是一個極為侮辱的姿勢,猶如豬狗一般任人宰割。無人敢多說什麼,年輕人背過臉去沉默,整個四周,傳來了男子的嗚咽聲。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明明是她的錯,為什麼要這樣對另一個無辜的人!
“放開他……這樣羞辱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以為這樣做能讓人屈服了嗎?這算什麼本事!”
徐有桓捂住她:“許步薇,不要再說了!”
鄲達轉過頭來,他面色猙獰,目光久久落在她悲憤的臉上,想起今日發生的一切,他忽然怒從中來。
什麼狗東西,居然也敢這般喝令他?
他提著手中的刀,朝許步薇走近兩步,徐有桓臉色劇變,急道:“大人!不可!”
“此人……此人還有用處!留著她,可作為攻打荊南的人質……”
一句一句的話彷彿剜著她的心臟,許步薇緊緊的咬住唇,她死死盯著他,刺眼的血整合一灘血,少女半跪在地上,淚水忍不住在眼眶之中打轉。
鄲達垂眼看她,那張素得什麼都沒有的臉上,竟然能看出幾分火炬般的恨意,而在這之前,他以為她不過就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這副模樣嗎?”
“中原之人,總是迂腐不堪,空有一身傲骨。以前我喜歡讓他們變成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想死死不了,只能屈辱的受著軍中勇士的懲罰,可是現在,我覺得偶爾殺個人也挺不錯。”
鄲達笑了笑,極為陰森的看了一眼兩人:“怎麼,要不要打算跪下磕幾個響頭,說不定我會饒你們一命?”
徐有桓一頓,昔日的好友在面前狼狽的趴著,周於書的頭動彈不得,他全身無力,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血肉已經變得模糊了。什麼文人風骨,什麼將軍之志,他已經沒了價值,最後一刻,卻依舊有人想要折了他這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