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一片靜謐。
他沒有轉頭,甚至看不清衛懷胥的神情。
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沉寂的夜中,燈盞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但月光明亮,這幾日未曾下雨,風吹在身上,安靜過後,強烈的睏意席捲而來。
許步薇靠在他背上睡覺。
均勻的呼吸下,迷迷糊糊中,有人喚她的名字,她感受到溫熱的水觸碰到她臉上,稍後又退離。
衛懷胥心中一片複雜。
他仔細的幫她擦著臉,臉上的灰燼已經被拭去,整個人乾淨無比。溫熱的指腹觸控在她的眉骨處,將她整個擦拭乾淨之後,良久,衛懷胥才於床榻前坐了下來。
屋中的炭火逐漸燃起,眼前之人毫無睏意。
他抬起頭,目光黯淡,良久,一動不動地看向前面那個人。
初見之時的稚嫩已經褪去許多,她睡的很平穩,似乎很容易讓人忽略了這一路以來,她走得有多麼艱難。儘管當初經歷了那麼多,可如今,依舊平安無恙的在他身邊。
這樣就很好了。
不管怎麼樣,只要平安,就已經很好了。
天光大亮。
再次醒來,已經沒有衛懷胥的身影。
軍中有各種事務等著處理,雖說北秦暫時沒有異動,但餘下冬日將至,所有的糧食與住行安排,倒也讓幾人更忙了起來。
“一個小丫頭,傲氣的很,性子倒是比我這個副將還大。”
兩側之外有士兵,許步薇跟著程凌一起同行,自打先前一同行軍過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倒是熟絡了不少。
這幾日丹陽被他們命人看守,他幾次三番好心好意的前去和談,卻不見任何反應。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找的許步薇,畢竟女子之間,更容易懂得對方的心思。
程凌嘆了口氣:“許姑娘,這次就麻煩你,好好的勸勸這位柔然公主。”
許步薇點頭,士兵掀開簾子。
外頭傳來一陣動靜,程凌沒有跟上她的步伐,只停留在營帳之外。許步薇走了進去,緊接著,就見女子安分的落坐在書案前,她很平靜,神情完全沒有任何的怒意。
“丹陽公主。”
她開口,女子抬起頭。
丹陽遲疑了會兒:“你是誰?”
許步薇開門見山道:“我姓許,你可以喚我許姑娘,今日前來是有事情想要與公主相商。”
那道身影逐漸靠近,一旁許步薇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茶。
丹陽不由得仔細端詳她的臉。
面前人穿著一身盔甲,她的臉很小,在她這裡看起來就是一個女將軍。但以前在柔然,她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
女子,也可以上陣殺敵嗎?
靜了半晌,她垂眸才道:“我什麼也不清楚,你們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心思,要做什麼,也還請快些行個了斷。”
許步薇卻搖頭。
“和親之事,公主也要裝作不知道嗎?”
她的身子微微一抖。
但很快,丹陽依舊很淡定的笑了笑,認真道:“柔然與北秦聯姻,不過就是自保而已。我不過一個螻蟻,閣下以為我這個柔然公主的身份能值幾個錢。憑這一條命,若是想威脅整個柔然,恐怕就是痴心妄想,沒有用的。”
“不,不是威脅。”
許步薇整個人放鬆下來,她抿了口茶:“公主好似對我們有些誤解。”
“正如先前所見,柔然勢力低微,就算和親,這般行跡不過就是羊入虎口。幾日前一戰,他們也從未想要護下你的性命,想來,就算順著你們的心意成功與北秦聯姻,也毫無作用。”
“既然如此,不如選更好的方法。”
“更好的方法……”丹陽終於無力道,“沒有我,柔然還會有第二個丹陽公主。”
“那你呢?”
許步薇放緩了語速,“國難當頭,生死存亡之際,你難道就不想為柔然做些什麼嗎?”
丹陽臉色微變。
她是柔然的公主,這種與生俱來的責任,讓她難以從中徹底逃離出去。
“我的身份確實不同,”她盯著面前人,卻忍不住,“可這樣做,完全改變不了什麼。你們明知北秦兵力強盛,今日想攔住柔然與其和親,不過就是垂死掙扎。就算做得再多,有朝一日,他們依舊會攻佔荊南,即使是這樣,也不後悔嗎?”
:()燕中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