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誦本就是作為阻截之用,此刻靜立不動,自是有他的道理,然而染卻不同。他一如既往地發愣,玩弄掌上的兩顆琉璃珠,漠然不語,不問其他。
此時,奈耶兩人已逼近沉夜二人,十誦虛瞟他一眼:“你,不去?”
染依舊低著頭,只象徵性地抬了抬眼皮:“多餘。”
十誦深知這位性格奇特的人向來惜字如金,能應兩個字已是不易,真不知當初是如何有資格頂替黎葉成為魔君之一。平日裡默不作聲,但凡出任務也很少親自動手,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或是魔力深淺,未知往往才是可怕所在。
這時,染突然又補了句:“兩個仙力減半的神族,一人足矣。”
他說話居然超過十個字!十誦驚訝地看他:“染,你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染低頭看著琉璃珠,日光映出的光澤上,閃現一抹焰色:“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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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之上,沉夜摁下子顏欲起定身術的手勢,攔住她的身體,往後一傾,急急退卻。
子顏急忙虛劃腳步,在水面疾行。她搞不懂當前的狀況,與他說的實在沒有共通之處。兩人騰空一躍,下墜的同時,她問:“不是說好的束手就擒嗎?”
沉夜拈出一個仙訣,卻不祭出玄光劍:“做人要審時度勢,你沒聽見他說要殺我?識時務者為俊傑,擋一擋再說。”
“你還真是現實啊。”子顏察覺羅什暗中打出一掌,忙點出一小塊仙障,擋了攻勢。回頭見他笑吟吟的模樣,她切齒道:“你覺得我們還能擋多久?”
“擋到那人出手。”沉夜忽然笑得很有深度。
“誰?十誦?染?拜託,他們任何一個出手,我們都得死好麼!”子顏無法像沉夜那般坐以待斃,目前兩人的狀況明顯是佔下風,稍有不慎,便會讓奈耶得手。
正當此時,天際陰霾驟變,烏色混沌之中,浸出成片血絲,四分五裂。
潭水激盪,沉夜不合時宜地祭出玄光劍,凌空甩出一道劍弧,不像是招式,倒有七分像是恐嚇。他傾力一劍,果然將奈耶二人逼退數丈,畢竟誰都忌憚他的劍法。
子顏感受到一股灼熱,如章峨深處的熔岩,她驀然一驚:“難道是他!”
沉夜悠悠望天:“果然有人來救麼?真給猜中了。”
子顏傻眼:“敢情你是猜的,要是那人的目的也是……”話未畢,眾人眼中皆是驚異。
陰霾之中落下一片翎羽,一瞬爆燃,天火焚燒,刺目的紅光幾乎要將眼睛灼傷。
當所有人抬手遮眼,一道疾風自火海深處,瞬息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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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竹清音,微風沁涼,幾抹蔥鬱之色,像極天虞山的風骨。
高枕軟榻,一覺睡得極其安穩。子顏甦醒之時,發覺右手一直讓人握著。側過頭去,果真是熟睡的沉夜。她淡淡一笑,卻很快心頭髮涼。
她猛地坐起身,環顧小屋一派清心雅緻,屋內陳設甚至比蒼玉還要簡陋。一桌、一榻、一香爐,還有倆青色蒲團,若說再有,便是床頭的一支白梅。
記憶停留在長極淵外的水潭,奈耶與羅什二人攻勢不減,數千魔兵虎視眈眈。然而眼睛一閉一睜,竟是另一處天地。她是死了?為何沒有知覺?莫非是被兩位閒散的魔君給暗中偷襲,然後被送來此處軟禁?不對,生活條件也太好了一些。
子顏冥思苦想,很想沉夜醒來與她一起想,可惜沉夜似乎睡得深沉。她記起什麼,小心俯到沉夜胸前,伸手往他右肩一摸,是幾層厚厚的紗布,那整齊有致的手感,分明是專業人士的手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在……真是狐族之恥!”來人一身烏金戰甲,紅髮微曲,沉穩的眼神帶了五分邪氣。此人不是羽族少君狄烈,又是何人?
狄烈不過出去喝了口水,回頭就見子顏伏在沉夜胸口,兩人的臉貼得極近,不論是誰看了,都會心生歪念。他道完方才那句,才見沉夜依然昏睡,眉頭一擰,不再說話。
在魔界見到任何熟人都值得驚訝,何況是狄烈。洛水橋天劫之後,他本該在章峨主持大局,怎會現身魔界?子顏盯著他,確認沒有看花眼,可那日之後便不曾見過,若要現在與他說話,多少有些不自在,或是內疚。
洛水橋之事,雖說是意料之外,但的的確確阻了狐族和羽族的聯姻。等了一萬年,又過一千年,拖拖拉拉總算到了日子,竟是再也沒有圓滿的可能。司命神君沉夜為雲子顏斷送性命,任誰都無法轉身去嫁他人。自此,兩族之間已生出一些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