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話傳出去,我兒……”
孟劉氏一下癱坐在了椅子上,不停的拭淚。裡中老人帶回訊息時,她尚且不信,隔壁屯子裡的許三郎連童生都不是,卻能因孝義被保舉。自家的大郎明明考中了秀才,卻落得如此!
幾月來的擔憂和不滿,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孟劉氏一邊哭,一邊埋怨孟廣孝,若不是他貪圖十二郎家的那些田地,怎麼會連累兒子被大令斥責!
“若我兒無法科舉,我、我不與你干休!”
孟廣孝也是一臉喪氣,彷彿瞬間老了十歲。聽著孟劉氏的埋怨,一時氣急,猛的咳嗽起來。
“當家的?”
孟劉氏被嚇到了,孟清和從軍離開,孟廣孝的身體剛好了幾日,如今又氣又急,可不能再出了岔子。再顧不得哭,連忙上前扶住孟廣孝,順著他的後背和胸口,“當家的,你可不能出事。怪我,都怪我!”
想想不能被保舉的大郎,再想想被迫遠赴邊關的四郎,孟劉氏終於對造成這一切的孟清和產生了怨恨。
“罷,大不了將十二郎家的田產都還回去!”孟廣孝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不能讓我兒受為父的帶累!”
“爹。”孟清海搖搖頭,“不必如此。”
“可……”
“還回去也於事無補,又會讓二堂叔和三堂叔不滿,再給人留下話柄,說咱們心虛。”
“大郎,若不這麼做,你的名聲可怎麼辦?”
“名聲?”孟清海突然笑了,“爹,當初買下十二郎家的田地,田契和一應手續可完備?可有中人?”
“有,都有!”孟廣孝忙道。
“既然如此,便是銀貨兩訖,所謂的侵佔族人田產從何說起?”孟清海上前扶著孟廣孝,“十二郎臨行前,不是在眾人面前道父親慈愛,贈與寶鈔米糧?且四郎又隨他北出塞外,如此,旁人的指摘不過是聽信傳言,更無無理。”
“那就不還了?可縣中大令那樣的評語?”
“無礙。”孟清海搖頭,“不過是不得保舉,以兒的能力,科舉出仕未嘗不可。”
縱然得到寬慰,孟廣孝仍是後悔,當初若是狠下心,讓那小畜生一同……
“爹,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孟清海直起身,“此事也給了兒子一個教訓,做事瞻前顧後必會累及自身。當初爹沒狠下心對十二郎和六堂嬸下手,如今再想不過是徒增煩惱。”
“大郎,這事你知道?”
“爹,十二郎得活著,好好的活著。”孟清海笑得溫和,“若是一心要讓十二郎死無葬身之地,也並非沒有辦法,可還不到魚死網破之時。爹孃只需相信兒子,兒子必有金榜題名那一日。我與十二郎,也總有見面的那一天。”
“大郎……”
眼前的孟清海,讓孟廣孝和孟劉氏感到陌生,陌生得讓他們害怕。
洪武三十一年十月下旬,宛平縣保舉賢才的名單終於擬定,呈送北平布政使司。
布政使不敢耽擱,即刻派出快馬將名單送往南京。一同送出的,還有韃子犯邊,被邊軍擊退的訊息。
此時的開平衛,戰爭的硝煙已經散去。韃子和邊軍的屍骨都已經收斂,死去的戰馬進了邊軍的肚子,繳獲的馬匹和兵器,一一清點之後按照戰功分發下去。
無論是韃子還是倭寇,明軍戰功都以首級論。繳獲呈送一部分,其餘都由邊軍和衛軍內部消化。
孟清和的傷勢比想象中的嚴重,回家的當日就發起了高熱,整整昏迷兩天,自然沒法遵令去千戶所報道。
好在沈副千戶寬宏大量,不只沒有追究,還派來醫戶,分下草藥。跟著孟清和從戰場中活下來的十幾個兄弟也藉此得了實惠。
等到能下地走動,孟清和立刻拿上腰牌,親自前往千戶所拜見沈副千戶,沒想卻撲了個空。
原來,鄭千戶傷重,千戶所諸事全由沈副千戶主持。沈瑄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
“韃子叩邊耽擱了收糧,副千戶同三名百戶去了城外,督促收糧。”
邊軍除了操刀子打仗,還要扛鋤頭屯田,韃子走了,也到了收糧的時候。
謝過書吏,孟清和轉身離開。他臥床的這些時日,旗中的事情都由丁小旗和劉小旗代管,如今能起身了,就不能繼續偷懶下去了。
他這麼急著來見沈瑄,並非只為例行公事。更要緊的,沈副千戶之前承諾的兩張支票該兌現了吧?就算試百戶一事還要斟酌,拼死守住墩臺,殺了那麼多的韃子,賞賜總要給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