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雞蛋,燙了一壺河套白乾,叫老頭子過天陰。
丕丕和從從都不在,田耿招呼老伴:“你也過來抿一口。”
丕丕媽笑著說:“我可沒那口福! ”但還是坐到炕沿上來。
田耿夾口雞蛋,放進口中品味,接著呷了半盅燒酒。
他喝酒愛上頭,酒一落肚,整個臉膛就紅彤彤的了。
外面的雨似乎大了一點,聽得出沙沙的落地聲,整個芨芨灘在微微的秋雨中一片寂靜,偶爾能聽見牛羊的哞叫。
丕丕媽若有所思地說:“他爹,老蘇家找的這個四川女子還不賴,人樣樣也能站在人前頭。”
田耿“唔”了一聲。
老伴可謂和他“心心相印”。他這幾天正想把丕丕的婚事提到議事日程上呢。丕丕白明黑夜不著家,他沒有跟兒子說話的機會,他隱隱約約感到,丕丕正在做一件很秘密的事。
前幾天,菁菁捎話來,說在醫院看中一個剛從衛生學校畢業的護士,各方面的條件,跟丕丕都般配,菁菁叫丕丕最近進城,去看上一眼。
聽不見他的回應,丕丕媽又說:“丕丕也該說物件了。他二爹那邊沒小子,田家還靠他栽根立後哩。”
田耿把酒盅的剩酒乾了,哈一口氣說:“菁菁叫他進城,這幾天摸撈不住他! ”
丕丕媽給他斟上酒:“今晚丕丕回來,我跟他說。”
兩個人正說著,外面有人說話:“老田,在嗎? ”
這句問話是在打招呼,來人早從燈光裡看見了田耿。
“老李,進家進家! ”田耿下了炕,走到門口,李虎仁已經到了門坎上,跟在田耿後頭進來了。
“坐,坐,他媽,再上一副碗筷! ”他朝丕丕媽說。
李虎仁面帶病容,脫了鞋,坐在對面,沒開口先長長地嘆了口氣。
丕丕媽在他面前放下筷子,一個酒盅,並且把酒滿上。
田耿正一個人喝得索然無趣,雨夜來客令人高興,他端起酒:“來,老李,先幹上三盅! ”
李虎仁也不客套,和他一碰而盡,然後吃菜。
“聽說,你病了? 咋難活? ”田耿遞過煙,看著他的臉說,“氣色不太好。”
李虎仁唉嘆兩聲,一副有苦難言的神情:“黑夜出去轉轉,傷了風。”
“沒叫老蘇挑挑針,板上兩缽子? ”田耿關心地說。
蘇鳳池神官兼“赤腳醫生”,平時頭疼腦熱的病人,他扎針,拔火罐,也能應付一下。
“找過了,他說不咋! ”李虎仁皺著眉頭說,“人倒了運,放個屁,還砸腳後跟哩! ”
“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說它來,喝酒! ”田耿不想在他面前吐露什麼心思。
李虎仁又幹了一盅。
在從前,大鍋飯那會兒,他和田耿類似的聚談,隔三差五就有一回,不是在田家,就是在李家,要不就在大隊部。
拳是個權三桃園
幹部喝酒社員的錢
蘇鳳池不是這樣唱過嗎?
他唱歸唱,李虎仁他們照喝不誤,那是工作。
今非昔比,他只好自己在家喝自己的酒了。
田耿看他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就說:“老李,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不要悶在肚子裡頭。”
這句話勾起了李虎仁對往事的依戀。是啊,過去田耿支書他隊長,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風雨不露,幹得真是得心應手,一個芨芨灘的天一個芨芨灘的地,日子過得多麼舒心多麼展活。
這一切,不知咋地就一下子全變了。雖說不愁吃不愁穿,可心裡總窩著一團火,隨時往外撞。
“你還沒聽說? ”他看了田耿一眼,想探探虛實。
他了解田耿,城府比他深,點子比他多,想得比他遠,往往不動聲色,就馬到成功,不像他,揚活下一道灘,到後來不過是畫餅充飢。
“四清”那年,剛上臺的田耿,就充分顯示出了這方面的才能。
趙六子揭竿而起,整工作隊的那個年輕隊員,又揪出個劉玉計“拉攏腐蝕‘四清’幹部”的問題,芨芨灘的“階級鬥爭蓋子”揭開了。
田耿代替了水匯川。
開鬥爭會,田耿可從來不大呼小叫。不像他,站在第一線,不光口鬥,還要手鬥,把劉玉計整得活不出去。
但哪個點子不是人家田耿出的呀。
人家鬥得高,鬥得藝術,既打倒了對手,又讓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