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手上那泛黃的舊紙掉在了地上。
“我等已日夜兼程按著姑奶奶您的標記來到了此地,從今是死是活,只得聽從大爺爺的吩咐,望姑奶奶慈悲了。”說罷,那剛坐著的幾人就又跪在了地上朝賴雲煙磕頭。
任家江南全族近一萬餘人等,只挑了千餘人出來,已舍下眾多族人自生自滅,最後的這幾百族長不忍再棄,到最後也是沒有了辦法,才有了這下下之策。
沒有二伯這個領頭之人,他們走不到頭。
賴雲煙抽搐地“呵”了一聲,她早前猜京中之事比身在險途的處境還要艱難,心中早就有了準備,可真聽在耳裡,還是因憤怒忍不住全身發抖。
“你們先去歇著。”用指甲掐進手心,溫熱的液體沾上手指,賴雲煙才覺得自己是活的。
“姑奶奶……”
“去罷。”這幾人看起來也是用一口氣撐著才沒倒下,賴雲煙叫了護衛進來,讓他們把人帶下去。
“拿根上好的老參煮了,一人灌一碗。”賴雲煙接過秋虹拾起的信,垂了眼說道。
秋虹走後,她看著泛黃字跡模糊的信,斂盡了臉上所有的表情,眼神古井無波,一片死靜。
她先前還以為,不能與皇帝同行的人還可以各憑本事來這西海,可是皇帝種種舉動都是在折任家的勢力,怕是生怕到時賴任魏三家綁作一塊,對皇家不利吧?
她向太子服了軟,她兄長向皇帝服了軟,任家之前也是把全族絕大部分金銀財寶全上貢給了朝廷,可這也沒削弱皇帝對他們的防備之心。
皇帝不給活路,那就不能怪人自找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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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到之後不久,賴雲煙的表弟帶著剩下的兩百人來到了她所居之地。
同時抵達的,是賴震嚴令人帶來的信。
宣朝三品以上官員,皆可帶五百人隨之,而賴家身為開國貴勳,特旨能攜六百人,加上任家的三百與後來的一百,已是足一千之人。
而賴震嚴在信中甚是明確地說,他不想反。
他在信中說他和魏瑾泓已與皇上商量一致,三家忠君,哪怕是在西海,賴魏兩家為九家之首。
男人們已達成了一致的協商,這一次,在付出最少的安穩現實面前,賴雲煙這次藏在了她最敬愛的兄長的背影身後。
“大表姐……”任小銅在換過衣物之後,來到了賴雲煙身邊用膳。
賴雲煙把賴震嚴的信交給了他看。
任小銅看過信後,不停抖著全是傷疤的手,他舔了舔幹得裂出深紫色血痕的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後,你們跟我過。”舅父死了,賴雲煙想只有她還有點力氣照顧這些被棄之人了。
真是可惜,這一世她還是得與這世道格格不入到死,連至親至愛的那兩個人,也給不了她撫慰。
這應是她一身逆骨至今的報應了。
任小銅這兩年什麼苦頭都吃過,為了護著這些族人來到這塊土地,他殘了臉傷了手,腦海裡一直只有亡父的叮囑——找到你大表姐。
可任家除了這些個人,已經一無所有了。
而很顯然,他們沒有太多可利用的地方了,這裡不是任家的江南。
“如此也好,”相比一路生死到此的任小銅此時疲到極致的木然,看過賴震嚴的信後的賴雲煙淡定得不可思議,“我建的地方也住不了那麼多人,住上幾百餘人倒是恰當。”
任小銅抬起眼,目光呆滯。
“皇上拉攏魏賴兩家,也算是把之前他對我們的一切一筆勾銷了,”賴雲煙端起碗吹了吹滾熱的參湯,放到任小銅手裡,“雖說我們之前商定的事作廢了,但有著你大表兄和表姐夫在,皇上對你們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也就是……”任小銅放在腿上的拳頭咔咔作響,“什麼事都算了?”
他的眼裡有著深至入骨的仇恨。
是啊,什麼都沒了,父母都為之死了,誰能不恨?
賴雲煙看著她小表弟那雙只一會就紅得似血的眼,只一眼她就別過了頭,“你們跟我過。”
現在,她只能說這句話。
遭到背叛的任小銅死死地盯住她,見她不言不語,他把拳頭捶向了地,痛苦地“啊”了一聲。
賴雲煙轉過頭,看到表弟的頭在地上磕出了血。
“爹,娘……”任小銅嗚咽著,拳頭一下比一下重地捶著地。
不多時,黑色的血流在了石板上,滲進了土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