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楊樹林並不認為自己應該座,他把自己想成和楊帆一樣,年輕健康,充滿活力,既然楊帆可以站著,他也可以。
就在兩人謙讓的時候,一個外地民工鑽了空子,從兩人中間擠過去,一屁股坐下。楊帆的氣頓時就上來了,不是對民工,是對楊樹林,瞪了他一眼。從家到公司,要坐一個小時的車,原本可以坐著度過這一個小時,現在卻將座位讓給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肢體健全的素不相識的民工,而自己卻要在擁擠的人群中煎熬一個小時,全都因為楊樹林那毫不必要的自尊心。
楊樹林也似乎後悔剛才沒有坐,故意往民工身邊挪了挪,意思是告訴民工:有老同志在,您起來吧。民工也知道自己做得……頭不敢抬,假裝睡覺。
站了一會兒,楊樹林實在看不過去了,似乎是在跟楊帆說,但嘴衝著民工:還有這種人,真好意思。
楊帆和民工都沒反應。楊樹林又說,也真坐得住。
楊帆看了楊樹林一眼說,你早幹嘛去了。然後又把臉扭向一邊。
兩人一路無語,楊樹林還想著等民工下了車他就坐,但是直到他們下車,民工也沒下。楊樹林想,給我兒子坐我兒子不坐,就當給我孫子坐了吧。
到了公司,楊樹林進了傳達室,問楊帆進來坐會兒不,楊帆說,這是上班的地方,別把哪都當成自己家。楊帆告訴楊樹林食堂在哪,讓他中午自己去吃。楊樹林問,那你呢。楊帆說,不用管我。然後就走了。
十一點半一到,楊樹林就去了食堂,買了兩份飯,坐在進口處等楊帆。吃飯的人陸陸續續地來了,沒有楊帆。食堂十二點半關門,快到點的時候,楊帆和幾個他這麼大歲數的人說說笑笑地進來了,沒看見楊樹林,被楊樹林叫住。楊樹林說,你怎麼才來啊,飯早就給你買好了。
楊帆的笑容沒了,說,我不說讓你自己吃了嗎。
楊樹林說,倆人吃能豐盛點兒,一個人吃倆菜,兩個人就能吃四個菜。
楊帆看了一眼楊樹林打的菜說,你買的我不愛吃。說完就走了,自己又打了一份,打完也沒往楊樹林這邊看,和同事坐在一起。
楊樹林端著飯湊到楊帆身邊,招呼大家一起吃,剛才楊帆和同事們還聊得熱火朝天,現在都沒話了,幾個同事禮貌性地叫了楊樹林一聲叔叔,便悶頭吃飯,幾口吃完,又說了聲“叔叔慢慢吃”,便相繼離開。
只剩下楊帆和楊樹林,楊樹林往楊帆的盤裡撥菜,楊帆挪開盤子說,你來這是上班的,不是過日子的。說完扒拉乾淨盤裡的飯菜,也走了。
快下班的時候,楊帆收到楊樹林的簡訊:我在門口等你。
楊帆回簡訊說,你先走,我還有事兒。
楊樹林問,那我等會兒你。
楊帆說,我早著呢,忙著呢,別煩我。
晚上回到家,楊帆一進門就聽楊樹林說:明天我帶點兒飯吧,食堂的飯不好吃。
楊帆說,跟你說幾遍了,你是上班去了,不是過日子去了,別把哪都當家,不好吃老闆也天天去食堂吃。
楊樹林說,老闆又沒說不許自己帶飯。
楊帆說,那你帶吧,別給我帶,當初讓你去面試的時候我就有點兒猶豫,擔心你這事兒那事兒,要不是怕你在社會上吃虧上當,我才不讓你去我們那呢,還有,以後你上你的班,我上我的班,別總扯在一塊。
楊樹林說,你是不是嫌我給你丟人現眼了。
楊帆說,既然你意識到了,就老老實實地看好大門,別老是想這想那的。說完回了屋。
第二天楊帆起來,楊樹林正在穿鞋,說,我先走了,飯在桌上。換好鞋便出了門。
楊帆吃完早飯到了公司,見楊樹林正在傳達室整理信件,抬頭看了楊帆一看,沒說什麼,接著整理。直到下班,楊帆也沒收到楊樹林的簡訊,他離開公司的時候,傳達室已經由另一個人接班了。楊帆想,看來我的話起作用了。
昨晚楊樹林也想通了:我這麼大歲數了老跟孩子摻合什麼啊,挺沒勁的。
此後楊樹林在公司和楊帆形同陌路,兩人迎面走過時,離老遠楊樹林就將目光轉向別處,或選擇別的道路躲開。
有時候楊帆想向楊樹林表示一些親熱,畢竟還有父子關係在,但楊樹林故意避開,讓楊帆感覺很無趣。楊帆想,自己之前做的是不是有點兒過,楊樹林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也許傷到他了。
楊帆想向楊樹林表示歉意,好幾次話都嘴邊卻說不出來,儘管是真誠的,自己卻覺得說出來很彆扭,反而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