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找了一個靠著水池的位子坐下。曉彤不由自主的伸頭去望著池中那些閃閃爍爍、五顏六色的小魚,和壁上那些十分藝朮的圖案,唱機裡在播送著一張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樂聲在室內輕緩的流動。整個廳內,充滿了一份寧靜幽雅的藝朮氣息。曉彤收回了四面瀏覽的眼光,和正凝視著她的魏如峰的眼光接了個正著,魏如峰立即對她微微一笑:“還不錯,是嗎?”他輕輕的問:“我認為這是全臺北市最好的一家咖啡館。”
曉彤微笑了,周圍寧靜的氣氛使她心情放鬆,而面對那個男人柔和的眼光更引起她一層朦朧的喜悅。“全臺北市最好的一家咖啡館,”她微笑的思索著,那麼,他一定跑過全臺北每一家咖啡館了?悄悄的從睫毛下凝視他,她感到這男人像一個謎,是她所不瞭解的那一類人,而正由於是她所不瞭解的那類人,所以,他身上具有一種強大的,耐人尋味的吸引力。
咖啡送來了,魏如峰幫曉彤放下了牛奶和方糖,又幫她用小匙攪著。很長久的一段時間,他們默默凝視,又都不發一語。曉彤仍然在微笑,她覺得魏如峰對她已不再是個陌生人,而變成一個很親近,又很密切的朋友了。
“你今年幾歲?”好半天,魏如峰才開口。
“十八。”曉彤靜靜的回答。
“你和我表妹同年。”
表妹?何霜霜?曉彤腦子裡迅速的浮起霜霜穿著豔麗的紅衣服,大跳扭扭舞的樣子來,又聯想起在學校裡顧德美的話。她望著魏如峰,他也追求著霜霜嗎?這樣一想,她又臉紅了,“也追求”這三個字,好象已肯定魏如峰是“在追求”她了。“你在想什麼?”
魏如峰的話打斷了她的思想,同時,他的手忽然落在桌子上,蓋在她的手上面。這“大膽”的動作使她一跳,接著就有股電流般力量從她手上貫穿了全身。她驚惶的抬起眼睛來,注視著魏如峰。他太大膽了,太隨便了,這還只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她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魏如峰的手悄悄的挪開了,他對她溫和的笑笑,親切而懇摯的說:“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彷彿有點怕我。”
她垂下眼睛,望著咖啡杯,又微微一笑。魏如峰的聲調撼動著她,她感到心旌盪漾而情緒恍惚,這種奇異的感應,是她生平沒有感到過的。她抬抬眼睛,看了魏如峰一眼,低低的說:“我向來很膽小。”
“你父母一定十分寵你。”
“噢!”她笑了,感到四肢鬆散而興趣盎然。“有一點。尤其是我媽媽,她總把我看成很小很小,這個也不放心,那個也不放心。她是個最好的媽媽,總想給我許多好東西,可是我們家環境不太好,她就想方法變出東西來給我,就像那次顧德美家的舞會……”她忽然住了口,覺得自己正傻傻的把家裡的底牌揭給別人看,而這些談話的題材,彷彿也有點不對勁,就不想再說下去了。可是,魏如峰正專心的傾聽著,問:“怎麼不說了?”
她又搖搖頭,笑笑。
“你不會感興趣。”她說。
“可能我很感興趣。”
但她已不再想說了。她看了看窗外,問:“你住在哪裡?”
“中由北路×段×號。”他很快的說,從口袋裡掏出筆和記事本,把地址寫在上面,撕下來遞給曉彤說:“歡迎你來玩,下面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會有什麼事呢?她看看他,接過紙條,收進位制服的口袋裡。他反問:“你的住址呢?不必保密了吧?”
她嫣然一笑,說出了地址,又有些猶疑的說:“不過,你最好──不要來找我。”
“怎麼?”魏如峰望著她:“你父母反對你交朋友?”
“我──不知道。”她囁嚅的說:“反正,你最好不要來,我爸爸很嚴肅。”“是嗎?那麼,我到校門口找你!”
“噢,”她急急的說:“那更不行,同學看到了要說話的,給老師看到更糟。”
“那麼,我怎樣和你聯絡?”魏如峰無奈的問:“寫信給你行嗎?”
“也不好!”她又否決了。“我打電話給你好了。”
“唔,”他端著杯子,啜了一口咖啡,凝視著她說:“如果你不打電話來呢?而且,整天守著電話機等電話也不是滋味。”
她又笑了,他的話使她感到心懷盪漾。
“我會打電話給你。”她允諾似的說。
“我覺得不保險。”他皺皺眉:“這樣吧,星期六下午你們幾點放學?”
“三點。”
“三點半我在這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