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該是多少呢?我看,至少一個排。狼群的兵員補充要比人快得多;二是狼一年成材。春天下的狼崽,到第二年春天就是一條什麼都會的大狼了。一歲的狗會抓兔,一歲的狼會掏羊,一歲的小孩還在穿開襠褲。人不如狼啊。兵源多,狼當然敢殺傷員。我看狼殺狼,是狼太多了,連它們自個兒都嫌多。狼殺狼,是狼自個兒在搞計劃生育。強行加速報廢,只把精兵強將留下。草原狼群的銳氣萬年不減,道理就在這兒。
包順貴舒展眉頭說:今天這次調查,我也算領教了狼的厲害。抗天災還有天氣預報幫忙,抗狼災誰能預報?我們這些農區來的人對草原狼災的估計太離譜了。這次事故確實人力不能抗拒,上面的調查組要是能來現場,看一看就知道了。
烏力吉說:那還得是明白人,才能看明白。
包順貴說:不管他們來不來,咱們也得組織幾次大規模打狼戰役,要不然,咱們牧場就成了狼群的大食堂了。我跟上頭再多要點子彈來。
人群的一邊,幾個知青爭論不休。三隊的初中生,原北京“東糾”紅衛兵小頭頭李紅衛情緒激動地說:狼真是階級敵人,世界上一切反動派都是野心狼。狼太殘忍了,屠殺人民財產馬群牛群羊群不算,竟然還屠殺自己的同類,咱們應該組織群眾打狼,對所有的狼實行無產階專政。堅決、徹底地把狼消滅乾淨。還要堅決批判那些同情狼、姑息狼、死了還把屍體喂狼的草原舊觀念、舊傳統、舊風俗和舊習慣……
陳陣一看他要把矛頭指向畢利格老人,就急忙打斷他說:你這話太過頭了吧。階級只能在兩條腿的動物中劃分,如果把狼划進階級裡來,那你是狼還是人?你不怕把偉大的無產階級領袖也劃到同狼一類的圈子裡去?再說,人殺人是不是屠殺同類?人殺人要比狼殺狼多得多,一戰二戰一殺就是幾百萬,幾千萬。人從周口店北京猿人起,就有殺同類的習性,從本性上來講人比狼更殘忍。你還是多看點書吧。
李紅衛氣得舉起馬鞭,指著陳陣的鼻子說:你不就仗著老高三嗎,有他媽的什麼了不起!你看的全是資、封、修。壞書!毒草!你受你狗爹的影響極深,在學校裡你不吭氣,當逍遙派,到這個最原始最落後的地方你倒如魚得水了,你跟這兒的四舊臭味相投!
陳陣熱血衝頭,真恨不得像惡狼一樣地衝上去一口把他咬下馬來。但他又想起了狼堅毅的忍耐性,便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抽了兩下自己的氈靴,扭頭便走。
天近黃昏,已經適應草原牧區一頓手把肉早茶,一頓晚餐飲食習慣的知青,也已餓得全身冰冷瑟瑟發抖。場部調查組的頭頭們和大部分牧民、知青隨著裝運死狼的輕便馬車撤回。陳陣跟著巴圖、沙茨楞去尋找他們的寶貝套馬杆,也再想找找被馬踢死踩傷的狼,陳陣更希望兩位驃悍的馬倌,給他多講點狼的故事和打狼技術。
“灰狼其為吾人之口令!”
黎明有亮似天光,射入烏護可汗之帳,一蒼毛蒼鬃雄狼由此光出,狼語烏護汗曰:“……予導汝。”
後烏護拔營而行,見蒼毛蒼鬃雄狼在軍前行走,大軍隨之而行。
此後,烏護可汗又見蒼毛蒼鬃雄狼,狼語烏護可汗曰:“即與士卒上馬。”烏護可汗即上馬。狼曰:“率領諸訇及民眾,我居前,示汝道路。”
此後,彼又上馬同蒼毛蒼鬃雄狼出征信度……唐兀……
——《烏護汗史詩》轉引自韓儒林《穹廬集》
在蒙古草原,大規模的圍獵捕狼都選在冬初,那時遍佈山包的旱獺已封洞冬眠。個比兔大,肉肥油厚的獺子是狼喜食之物,也是草原狼的食源之一。旱獺一入洞,狼群開始加倍攻擊牲畜,牧場就需組織獵手給予回擊。冬初,草原狼剛剛長齊禦寒皮毛,這時的狼皮,皮韌、毛新、色亮、茸厚。上等優質狼皮大多出自這個季節,收購站的收購價也定得最高。初冬打狼是牧民工分以外的重要副業收入來源。圍獵是青壯牧民鍛鍊和炫耀馬技、杆技、膽量的大好時機,也是展示各牧業隊組織者的偵察、踩點、選場、選時、組織、排程、號令等一系列軍事才能的機會。初冬圍獵打狼,也曾是草原上的酋長、單于、可汗、大汗對部族進行軍訓和實戰演習的古老傳統。千年傳統一脈相承,延續至今。當一場大雪剛剛站住,打圍就基本準備就緒。這時雪地上的狼爪印最清晰,狼群行蹤的隱避性大大降低。狼腿雖長,但初踏新雪溼雪,拖泥帶水跑不快,馬腿更長就可大賺便宜。新雪初冬是狼的喪季,草原牧民總是利用這一時機剎剎狼群氣焰,也給受苦一年的人畜出口怨氣。
然而,草原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