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貴人獨自做著針線。兩盞銀質“彩貝鴛鴦”對燈互映下,顯出了她靈巧的手藝。那是一襲“玉蟒戲袍”的大件玩藝兒,金絲銀線,間雜著細碎的珠寶片兒,綴落在鵝黃色閃閃有光的錦緞面上,確是具有氣勢,栩栩如生。
那是一組十二大件的重頭活計,“季妃”手不停針地已經工作了個把月了。
打從她跟了王爺,短短的幾個月,屢蒙青睞,由一個幸承侍寢的姑娘“穗兒”,搖身一變成為了今日的“貴人”身分,雖還不曾蒙聖上賜下王妃的正式命名,可四下的人,早就以“季妃”而私下稱呼了。
“季妃”,多麼美而充滿了綺麗幻想的一個稱呼!那是她往日簡直難以想象的高貴身分,摸不著,看不見,簡直一如天邊的彩霞,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會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每一次想到了這裡,季貴人都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來,正視著所見的一切,長長地透上一口氣兒,證實著一切所見,包括自己的這個人,都是真的,不是夢。接下來,她便情發於衷地笑了,淡淡的笑靨裡涵蓋了她的無邊幻想,幸福,她是知足的人,對所擁有的一切,早就滿意了。
彩貝組燈搖曳著謎樣的光,映襯著繃架上大幅的織錦鍛光,所顯示的那一條七彩巨蟒,更見生氣,把一雙紅寶石嵌綴上去,點亮了巨蟒的一雙眼睛,可就更見凌雲躍海的氣勢,這般沖天直起、躍海升空的壯勢,所隱寓的微妙特殊涵意,也許並非她的初衷,更不是她所明白的,只是瞧在王爺的眼裡,卻似別有會心,而深為嘉許。
季貴人為此得到了兩項意外的頒賞,“明珠滿戽”、“獺裘一襲”,兩樣東西,她卻都不佔為己有,珠寶給了父親,輕裘給了母親,算是一份女兒的孝心,為此,她更努力的工作,期能在四月王爺的大壽之期,獻上這一份纖手刺繡的壽禮,再有便是她“永愛不渝”的一番情意深心了。
較之早先來時的夜夜專寵,高煦的那一番情意,像是淡得多了,如今是十天半月,也難得幸臨一回,有時候就是想見上他一面也是不能!
季貴人不是沒有煩惱,也有她的隱憂,但是天生就惜福知足的她,凡事一切,總能替對方著想,先人後己,只要王爺快樂、健康,最重要的是確定她自己不曾像別人一樣的為他所拋棄,打入冷宮,她就知足了,除此之外,她對自己要求得極少。
耳朵裡像是也聽見過一些兒風聲,說是王爺又瞧上了新的人啦!對方不是別人,竟是流花河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美人兒春小太歲。
剛一聽見這個訊息,著實使她吃驚不小,那是因為震撼於那位春大小姐的鼎鼎大名。
“春小太歲”就是這位大小姐的外號,早先在一次廟會里,甚至於她還見過她一回,想到對方的那個俏模樣可真應上了那句俗話兒:“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第一次讓她感覺到,姿不如人,叫人家給比過去了。女人看女人,微妙到纖毫畢陳,一絲兒也作不得假,就從那一次之後,春若水這位大小姐的絕世姿容,算是在她心裡生了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直到如今,只要一閉上眼睛,運神略思,對方清麗的倩影,立時便會浮現眼前,不曾絲毫走失了樣兒。
她卻也知道,這個流花河岸數第一的大美人兒,其實能文擅武,平素拿刀動劍,最是野性不羈,一個不對碴兒,動輒拿馬鞭子抽人,是朵典型的帶刺玫瑰花。風聞她一身輕功極好,更能高來高去,飛簷走壁,取人性命於頃刻之間,傳說中的“春小太歲”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物,那是典型的“俠女”鳳範。這樣的一個人,如何會與漢王高煦聯扯到一塊呢?大不可能了。每一次想到這裡,她都情不自禁地會搖搖頭,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純是無稽之言,想過幾次也就算了。王爺這一陣子甚少來她這裡走動倒是真的,“八成是為了公事吧?”每天來來往往,進出這裡的人極多,人頭兒是那麼的雜,他又都在忙些什麼呢?
抬起頭,傻傻地瞧著面前的燈,整個腦子裡,滿是高煦的影子,第一次讓她領略到:原來一個人愛一個人、想一個人,滋味是這樣的。
燈芯噗突突不停地跳動著,她的心這一霎彷彿也不再寧靜,是那種“若有所失”的情緒作祟。這幾天由於王爺不傳見,日子過得靜極了,她卻滿懷信心,並不氣餒,早起梳頭,一如往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真是我見猶憐,只等著風流多情的王爺一聲傳見。再見面時,她可要好好地訴訴衷曲,也叫那薄倖人吐吐真情,他可曾也像自己一般地有著一顆“痴”心!
燈芯越加搖晃得厲害了。紗幔輕啟,打廊子那頭飄過來陣陣清風,涼颼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