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1部分

學季刊》,做些義務勞動。此外我還可以按時從開明書店拿到一筆“版稅”,數目雖小,但也可以解決我一個人的生活問題。

我與開明(2)

一九三二年後我不同索非住在一起了,但我和開明的關係並沒有什麼變化,索非和開明照常替我轉信;我的作品不斷地增多,也有了來找我約稿的人。我把稿子交給別家書店出版,開明不反對,後來我把賣給別人的三本短篇集和其他的書收回來送到開明去,開明也會收下,給印出來。在開明主持編輯事務的是夏丏尊,他就是當時讀者眾多的名著《愛的教育》的譯者,他思想“開明”,知道我寫過文章宣傳無政府主義,對我也並不歧視。我感謝他,但我很少去書店,同夏先生見面的機會不多,更難得同他交談。我只記得抗戰勝利後我第一次回上海,他來找我,坐了不到一個小時,談了些文藝界的情況和出版事業的前景,我們對國民黨都不抱任何希望。他身體不好,近幾年在上海敵佔區吃夠了苦,臉上還帶病容。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他同我住在一個弄堂裡,可是我不久又去重慶,第二年四月在那裡得到了他的噩耗。

我和章錫琛“老闆”也不熟,他因為寫了反對封建主義的文章被迫脫離《婦女雜誌》,才動手創辦《新女性》月刊。他這段反封建的個人奮鬥的光榮歷史使我和朋友盧劍波都很感動。劍波先給《新女性》寄稿,我看見劍波的文章發表了,便也寄了稿去,一共兩篇,都給採用了。我同章並無私交,記得抗戰勝利後我回到上海,同索非在章家吃過一頓飯,卻想不起同章談過什麼事情。索非同章處得不好,說他“刻薄”,一九四六年去臺灣,便脫離開明一直留在那邊開辦新的書店。全國解放後,一九五三年開明書店與青年出版社合併,章去哪裡工作,我並不清楚,當時我也很忙,只能應付找上門來的事,後來聽說章做了“右派”,這時我記起了索非的話,我懷疑他是不是講話“刻薄”得罪了人。想想二十年代的進步人士到五十年代卻會成為“右派分子”挨批挨鬥,有些惋惜。有時我也暗暗地自言自語:“不管怎樣,他辦了開明書店,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在五十年代,在六十年代,在可怕的“文革”期間,沒有人敢講這樣的話,也沒有人敢聽這樣的話,那個時候不僅是章老闆,還有幾個我在開明的熟人都給“錯劃為右派”,其中在抗戰期間“身經百炸”的盧芷芬先生甚至給送到北大荒去勞改,竟然死在那裡,據說他臨終前想“喝上一碗大米稀粥而不可得”。這些人今天也許會在泉下拜讀新編的紀念文集,知道他們曾經為之獻身的事業也有好的傳統和好的作風,對祖國的文化積累也有貢獻,那麼我們也不必為過去的一切感到遺憾了。

我還要繼續講吓去。

新編的紀念文集中有一幅三十年代的照片和一篇介紹這照片的文章,作者認為它是在書店成立十年紀念的日子拍攝的。我看不是,那次的宴會是為了另一件事情,記得是為了減少“版稅”。原來的稅率是初版抽百分之十五,再版抽百分之二十。這次書店請客要求修改合同,不論初版再版一律支付百分之十五。我聽索非說,在開明出書拿版稅最多的是英語教科書的編者林語堂,其次就是夏丏尊,他翻譯的《愛的教育》當時是一本暢銷書。他們兩位同意減少稿費,別人就不會有意見了。我對稿費的多少本無所謂,只要書印得乾乾淨淨,裝得整整齊齊,我就十分滿意,何況當時在開明出書的作者中我還是無足輕重的一個。後來在抗戰期間開明幾次遭受較大的損失後又減過一次“版稅”,稅率減為一律百分之十,大概是在一九四一年吧,我第二次到昆明,盧芷芬給我看一封開明負責人的來信,要他跟我商談減少稿費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在開明已經出了不少作品,跟書店的關係比較密切,書店又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我在內地各個分店結交了不少朋友。書店的情況我也熟悉,它提出減少稿費,我不好意思斷然拒絕。而且我個人對稿費的看法,一直不曾改變,今天還是如此。讀者養活我,我為他們寫作。我在這裡重提這件事情,不過說明開明書店畢竟是一傢俬營企業,為了發展這個事業,它還要考慮賺錢,它似乎並沒有講過要“為人民服務”。不用說,它即使講了,我也不會相信,因為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喜歡講漂亮話的人做起事來不見得就漂亮。但是我同開明接觸多年,我始終保留著好的印象,有兩點我非常欣賞:一是它沒有官氣,老老實實,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作者;二是不向錢看,辦書店是為了繁榮祖國的文化事業,只想勤勤懇懇認真出幾本好書,老老實實給讀者送一點溫暖。作為讀者,作為作者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