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活一大家人,還要顧及相應的排場,往往入不敷出,還得問自己借錢,哪裡還有餘財購置那些身外之物。
“這些年,我一共欠你兩千三百七十八兩銀子。”高拱讓高福拿個信封給沈默道:“先帝御賜的相府,我得退還朝廷,不能給你。這是我原先的居處,之所以一直沒賣,是怕有人藉機行賄,用虛高的價格買去。”說著自嘲的笑笑道:“現在不用擔心了,過給你抵債吧。昨天讓高福找人估了估價,能賣個兩千兩左右。看在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你吃點虧,零頭就給我抹了吧。”
“沒問題。”沈默哭笑不得的接過來,收入袖中。他知道推辭是沒有意義的,更會令高拱感到不舒服。
第八八三章 流年(上)
把房契給了沈默,高拱便揮手讓高福出去,然後請沈默進書房,逐項逐項與他交接起政務來。每一條,高拱都說得極細,不僅交代起因經過,還把自己的處理思路告訴沈默。怕他有意見,老頭還特別解釋道:“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這些已經開了頭的事務,還是將就一下,按照原先的路子走吧。改弦更張,不僅會引起混亂,還會產生不必要的浪費。”
“是……”沈默點頭道:“您老不必擔心,在治國這方面,您永遠是我的老師。你推行的政策不會變,你的思路也不會打折,日後也需要您多多指點。”
“這麼說就不對了,”高拱以為他在安慰自己,不在意的笑笑道:“老夫要是全對,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呢?”不待沈默開口,他先笑起來道:“其實不用你說,老夫也知道自己敗在哪裡了。我這個人,太認死理,太死心眼了。”
“呵呵……”沈默搖頭笑笑道:“您老是堅持原則,寧折不彎。”
“你看,同樣的話,出自我口,就那麼難聽。讓你一說,就順耳多了。”高拱哈哈笑道:“這些天,我靜下心來檢討自己。發現自己確實敗得不冤。口口聲聲說要與時俱進,要通權達變。可是在先帝駕崩之後,我其實已經沒了靠山,卻沒有考慮變通,總認為邪不勝正,只要正義、真理在手,就一定會勝利;結果一條道走到黑,徹底跌進別人在我眼皮兒底下挖好的大坑裡!”
“問題是您明知道別人在哪條道上挖了陷阱,”沈默也嘆息一聲道:“可就是認為這條道是正道,我必須走正道,跳進去就跳進去,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結果就中了小人的算計,實在是太讓人痛惜了。”
“是啊,你不是說過麼?性格決定命運。”高拱有些蕭索的捋著花白的鬍鬚道:“我這個脾氣,實在不是搞政治的料。以前先帝在時,我仗著他的庇護,橫衝直撞戰無不勝,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說著喟嘆一聲道:“原先一直以為,是我在庇護先帝,才知道,正是恰恰相反。”
“元翁,您長於謀國,拙於謀身,”沈默動情道:“但現在,已經不需要您謀身了,為什麼不留下來,繼續給大明掌舵呢!有我保駕護航,再不用擔心那些魑魅魍魎了……”
“呵呵……”高拱欣慰的笑了,捻鬚道:“我相信你這是真心話。但我已經沒有臉面再留下了……”
“您不必考慮那些流言……”沈默道。
“子曰,六十耳順。老夫今年整六十,自然不在乎那些屁話。”高拱傲然一笑,旋即滿嘴苦澀道:“自然也可以厚著臉皮賴在內閣。但那樣對你不利啊。這世上傻子很多,但能混出頭來的,都不是傻子。誰都知道,那道中旨雖被定性為矯詔,可罷相卻是兩宮的意思。不然為何至今,二位太后娘娘,都沒有下一道懿旨慰留?”
“是。”沈默點頭,苦澀道:“李太后要找回場子,自然不肯下懿旨。”
“所以說,現在跟隆慶二年那次不一樣了,當時我能給你遮風擋雨,現在卻只能給你招風惹雨。”高拱嘆息一聲道:“想要做出些前無古人的壯舉來,你終究要走上前臺,直抒胸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這是至理。”
“嗯。”沈默點下頭,也爽朗的笑了:“是啊,我以前總覺著,不要登上首輔的位子,因為就像爬上,一旦到頂,往上就無路可走,只能走下坡路了。”
“而且一旦坐上這個位子,你就成了眾矢之的。”高拱笑道:“多少人時刻盯著你,就等你出錯,不出錯就給你造謠。你會發現到處都是敵人,殺之不盡,變成我這樣的神經病也有情可原……”兩人笑一陣,他正色道:“但是你還得當下去,而且還要當好。大明朝億萬子民,有幾個能有這萬里江山做白紙,任你筆走龍蛇的機會?能做成一兩件事,這輩子就沒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