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李時珍沉聲道:“把他扶起來。”
永卿和曼卿趕緊從兩側託著父親的腰和後頸,小心將他扶起。
望著李時珍的那雙眼已經閃出了淚花:“李太醫,快救救王爺!”
李時珍從隨身的藥箱中,掏出一塊裝著銀針的小布袋,道:“火!”
柔娘趕緊從茶几上拿起燭臺,一手拿起火摺子,卻怎麼也晃不著。
“我來。”三娘子從柔娘手裡搶過火摺子,拔掉她沒取下來的蓋子,一下就晃著了,點亮了燭臺上的蠟燭,遞給李時珍。
李時珍抽出一根銀針在燭火上燒了燒,又從布袋裡掏出一個沾著白藥的棉球擦拭了銀針,對著沈默的人中紮了下去。接著,他又從掏出一卷艾葉,在燭火上點燃了,吹熄了明火,一手扒開沈默的衣襟,向他胸中的穴位灸去。
沈默緊咬的牙關終於鬆開了,猛地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嚇得家人又是一片驚慌。
“不要怕,大人長期積鬱,前些日子胸口又受了傷,我本打算待他身體好些後,再慢慢調理,現在悲痛之下,竟把淤血激出來了。”李時珍抽出插在沈默人中的那根銀針道:“我開一副藥,讓他服了,調養幾日,就無大礙。”
永卿小心把父親放下,然後跟著李時珍出去抓藥了。
“老爺……”看到丈夫面如金紙,兩眼發直的樣子,殷夫人悲從中來,哭出了聲。
沈默聽到哭聲,望了她一下,滿目悽然,第一句話卻是:“不要哭了,還有得是日子哭……”雖然悲痛難抑,但他現在必須要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所以他一恢復神智便問道:“陳柳呢?”陳柳是他的第四任侍衛長,也是沈默在張居正丁憂後,派回紹興保護父親的人。
“還在外面跪著……”
“你們都出去,叫他進來。”沈默的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家裡人從沒聽過,愈發不敢違背,趕緊把陳柳叫進來,然後全都退了出去。
陳柳一臉風塵僕僕,滿臉愧疚,一進屋便跪在沈默的床前,一個接一個的磕頭,沒幾下,額頭便血肉模糊了。
“你別急著自殘,”沈默的兩眼望著帳頂道:“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
“是……”陳柳流著淚,講起了他終生不願回憶的那一天。
那天是五月十五,沈默遇刺後的第十天。
那時間,首輔大人遇刺傷重的訊息,已經天下皆知,從通邑大都,到邊鄙小縣,都開起了法會道場,為首輔大人祈福。沈默的家鄉紹興,更是戶戶上供、家家焚香,人人虔誠祈禱,保佑首輔大人化險為夷。
這種舉國祈禱的狀態下,沈默的父親,沈賀沈老爺子,自然不可能跟沒事兒人似的。雖然這些年,他續了弦,還又生了兒子。然而續絃的妻子,有一大幫不要臉的孃家親戚,後生的兒子讀書不成器,就學會吃喝玩樂,活脫脫的一個二世祖。這讓老爺子愈發想念起,帶給他半生無限榮崇的長子來。
現在聽說沈默出事兒,老爺子一下就慌了神,為了給兒子祈福,他是什麼招數都使了。不僅請了和尚道士來家裡做法,還到處去廟裡拜神、觀裡拜天尊,只要能給兒子消災,他是不辭勞苦,更不計花費的。
這種危險時期,作為護衛頭領的陳柳,自然不願老太爺到處亂跑,無奈老太爺拗的很,根本不聽勸。陳柳只好小心保護,唯恐出什麼紕漏。然而悲劇還是發生了……這一天,蕭山的玉清宮舉行祈福法會,老太爺前去上香。正在虔誠禱告時,那群誦經的道士中,突然有人舉起短銃朝他開槍,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老太爺便應聲倒地。
慌得陳柳俯身一看,只見老太爺頭上鮮血如注,當場就斷了氣……至於那行刺之人,當場就服毒自盡,身上並未留下任何證據,確定是職業殺手無疑。
“我該下阿鼻地獄!”聽完陳柳的講述,沈默的指甲掐得自己手心流血,雙目中恨意凜然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他命人連夜把餘寅找來,森然下令道:“把這件給我查清楚,無論涉及到誰,只要他參與進來,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是……”餘寅沉聲應下,殺氣凜然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去吧……”沈默點點頭,平生第一下達如此血腥的命令。
但是,這些馬後炮再響亮,也救不回他的父親,自然也無法減輕他內心的痛苦,尤其是在意識到,父親成了政敵對付自己的犧牲品後,他更是深陷歉疚不能自抑。
僅僅一夜之間,他原本還算黑亮的頭髮,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