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天剛亮,鐵柱便拍門把沈默吵醒,進來急吼吼道:“大人,殷小姐八成已經走了。”
沈默本來還迷迷瞪瞪,一下子睡意全消,光著腳跑到門口,一看那青帘小車仍在:“慌什麼,這不車還在嗎?”
“我昨晚看到後院還有輛油壁車,今早晨起來就不見了。”鐵柱懊惱道:“早派人盯著就好了。”
沈默看看天色,太陽還沒出來呢,這麼早出去幹嘛?顯然是要躲著自己嗎。
‘真夠決然的啊,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沈默搖頭苦笑道:“那殷老爺呢?”
“還在屋裡睡覺呢。”鐵柱悶聲道。
“那就好。”沈默鬆口氣,小聲吩咐道:“盯好了,別連老爺子也看不住。”
鐵柱點點頭,恍然道:“這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什麼和尚?什麼廟?”沈默虛踹他一腳道:“我未來的夫人是和尚?未來的岳父是主持嗎?”
鐵柱撓頭嘿嘿直樂。
把鐵柱打發走了,沈默也沒了睡意,洗漱一番再次來到院子裡,便見殷老爺在屋前打一套太極拳。
他靜靜站在邊上等一會兒,殷老爺就收招而立,結果丫鬟遞上的毛巾擦汗汗,朝他笑道:“賢侄起身了?昨夜睡得可好?”
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已經以叔侄相稱了,沈默笑道:“在這十里梅林,暗香浮動,正好入夢。”其實他還含了半句‘正好夢見令愛。’當然是萬萬不能說的。
殷老爺伸手延請他進屋用早點,呵呵笑道:“賢侄喜歡這裡嗎?”
沈默笑道:“此等世外桃源,何人不是心之嚮往,小侄都想在此築一可蔽風雨的小木屋;開幾畝可以果腹的薄田,幾畝藥欄花榭,再置辦些琴樽爐幾,過世伯這樣的神仙日子,不再理會外面的腌臢了。”
殷老爺聽他如是說,便笑道:“賢侄難道是官場中人,怎會有如此滄桑的感慨?”
沈默心道:‘果然是人老眼不花,我可得提神對待。’便笑道:“家父在衙門裡領份差事,只聞得有終日裡三樣聲響……”
“是哪三樣?”殷老爺從罐中舀一碗豆花,點上一點香油,擱到沈默面前道。
“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沈默笑道:“實在是讓人頭痛。”
殷老爺呵呵笑道:“看來這當官和做買賣還差不多呢。”說完便覺失言,趕緊補救道:“老朽是說,跟那些做買賣的差不多。”
沈默笑道:“確實一個道理,都講究和氣生財,都講究廣結善緣。”
殷老爺聽著他好像對商賈無甚偏見,便笑著試探道:“我把做買賣的和令尊一起比較,實在是有些失禮了。”
沈默搖頭笑道:“士農工商,本無貴賤尊卑,只是這世人太俗了。”
聽了這話,殷老爺老懷甚慰,連喝了三碗豆漿,才一臉滿足道:“我和賢侄頗為投緣,如若不嫌棄,不妨多住幾日,老夫帶你在包攬這西溪的勝景。”說著呵呵一笑道:“西溪雖然沒有西湖的人文名氣,但愚以為這裡更勝在自然景緻。”
“固所願,不敢請。”沈默歡喜道:“只是不知會不會打擾到世伯家人?”
殷老爺搖頭笑道:“不妨事,老夫喪偶鰥居,膝下只有小女做伴,而且她近日已經回紹興了,要過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沈默心裡一沉,暗道:‘這小娘們真夠絕的。’
見沈默面色有異,殷老爺唯恐他告辭去了,便笑道:“不是因為你來了她才走的,而是……”又嘆口氣道:“我膝下無兒,又有幾分家業,卻要她一個姑娘家的操持著,一年到兩頭的在紹杭之間奔波,眼看著楚楚動人的好姑娘,卻連終身大事都耽誤了……”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沈默一看這架勢,心說:‘看來我可不能走了,不然說不定哪一天,我這媳婦就不是我媳婦了。’便道:“我還有一侄女跟著,今年六歲,卻不放心她自己在旅店裡。”
“不妨事,快把她接來吧,老朽就喜歡孩子。”殷老爺歡笑道。
沈默這才一臉感動道:“那小侄就暫且叨擾幾日,令愛回來前一定離開。”
“就算回來了也可多住幾日。”殷老爺誠摯的挽留道。
吃過早飯,殷老爺又約沈默去看他家的梅花,趁著老頭去更衣的空當,沈默喚過鐵柱來,吩咐道:“回去把阿蠻接過來,再取幾身乾淨衣服過來。哦,對了,還有我的書箱。”
“大人,您真打算要常住啊?”鐵柱吃驚道。
“為什麼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