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一時拿不定,也沒有更多表態,只是勸慰了他一番,便把話題轉到自己心中熊熊燃燒的那團火上,一臉坦誠道:“其實我高拱去年黯然下野,本來無顏再回京城。但現在我回來了,卻不是為了出口惡氣,更不是為了謀取私利……我高拱連兒子都沒有,又有什麼好爭的呢?”說到這,他的臉上泛起一層熠熠的光道:“但我依然要爭這個權!你那個《陳六事疏》我看了,寫得很好,我深表贊同。國事如湯如沸,再玩什麼君子政治的把戲,只能陷入黨爭的泥淖不可自拔。現在就需要省議論、振綱紀,讓那些一味空談者閉嘴!讓那些尸位素餐者出具,只有這樣才能有希望!”
自從提出《陳六事疏》之後,張居正並沒有等來熱烈的反響。除了趙貞吉會冷嘲熱諷一番外,其餘人等都表現的很冷淡……但張居正並沒有氣餒,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建議終究會被賞識。
而如今,那個人回來了。
其實早在嘉靖四十五年,高拱便上了一道《挽頹習以崇聖治疏》,全面分析了國政朝事的積弊所在,力言非盪滌陋垢,則難以搶救沉痾,但又強調,事態仍有可為,端在施行整頓改革。認為不論在吏治、邊防、軍備、財政更各方面存在的弊端,都是由於所謂的‘積習之不善’所致。無非是二百年來淤積下來的,諸如脫離實際的過時規章制度;陳陳相因,習慣成自然的陋規惡俗。他痛切的指出,此正是‘天下之大患’所在。
他將這些‘積習之不善’,總結為‘八弊’。分別是官場中的‘執法不公’、‘貪賄、不恤名節’、‘不敢任事’、‘嫉妒’、‘無效率’、‘黨比掣肘’、‘因循塞責’、‘浮言議論’,正是這八種積習,導致朝廷士風不正、公論不明。而官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並以之為聖法恆談,父昭其子、兄勉其弟,唯恐不能化而入也。其染無跡、其變無窮,遂使天下之病重矣。
並在在那道奏疏中明確指出,種種痼疾植根深厚,只靠公文申飭、刑罰禁止,實不能徹底各處。非得尋根探源,施用大手術以割治之,決不足奏效。他堅定的認為,只有擺脫傳統的羈絆、剷除諸種不善的積習,才可以推行認真的改革。
正如他在給還是裕王的隆慶上課時,所講過的一句話‘事以位易,則易事以當位;發以時遷,則更法以趨時’!
其實這些弊端,睿智如徐閣老也一樣心知肚明,然而高拱勝過徐階的地方,就在於他不僅知道問題所在,還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在那次早朝上,高拱慷慨激昂對隆慶道:
‘夫舞文無赦,所以一法守也!貪婪無赦,所以清汙俗也!於是崇忠厚則刻薄者消!獎公直者則爭妒者息!核課程則推諉者黜!公用舍則黨比者除!審功罪則苟且者無所容!核事實則浮言無所受!照此八法施行,有能自立而脫去舊習者,必賞必進其仍舊習者,必罰必退使人迴心向道而不敢有梗化者奸乎其間,而八弊庶乎其可除矣!’
這其實就是高拱胸中的施政綱領。
現在張居正也上了一份《陳六事疏》,呼籲隆慶勵精圖治、運用皇權以大振乾綱,下決心清除積弊陋風;著手進行必要的整頓和改革。疏中力言道:‘近來風俗人情,積習生弊,有頹靡不振之間,有積重難返之幾,若不稍加改易,恐無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審幾度勢,更化宜民者,救時之急務也!’可見他將所謂‘改易’、‘更化’作為指導全域性的急務,實在表明,時局敗壞至此,勢必須改弦復轉,否則將無從擺脫窘困已極的危局。
他在疏中所陳六事,乃是針對時下朝野盛行的空論浮言,‘徒知譁眾取寵、不切實際的言論’,提出了‘省議論’;針對時下的紀綱不肅、法度不行,提出了‘振紀綱’;針對隆慶登極之後未能親裁政事,以至於權威淪喪,使群臣對諭旨採取敷衍應付的態度,因而提出‘重詔令’;針對時下賞罰用舍予奪不公,提出了‘核名實’;針對時下國庫藏空虛,水旱災傷頻仍,正當民窮財盡之時,要求節財耗、尚儉樸,因而提出了‘固邦本’;針對邊防積弊深重,韃虜來去自如,提出了‘飭武備’。這六個方面綜合起來,就是要求集中權力、統一認識、施行各方面的整頓,以富國、裕民、強兵。
這也可以看成是張居正的施政綱領。
顯而易見,兩人的基本精神是高度一致的,都是立足於除舊佈新,將國家的前途寄託於改革上。雖然他們的上疏時間不同,基於客觀背景不同,因而在理論的角度當然略有不同,但卻明顯的前呼後應,有志一同!
這才是高拱對張居正格外寬容的真正原因……對於高閣老來說,阻礙他改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