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們不喜歡二女公子,她們憤憤地說道:“哎!生辰多不吉利啊!”不肯盡心照管她。但夫人彌留之時,昏迷中尚念念不忘這孩子,對親王也只留下一句遺言:“惟願疼愛這可憐的孩子!”親王認為:這孩子雖命定生於不祥之時,但畢竟是我的孩子。況且夫人又是如此疼愛,彌留之際還掛念於她,囑我好好照管呢。如此一想,便更加疼愛這二女公子。這二女公子出奇地秀麗動人,幾乎讓人疑心此是異兆。大女公子嫻靜優雅,舉止大方,其高貴氣度是她妹妹難以企及的。在親王眼中,兩人各有千秋,因此一樣地疼愛。然而世道艱難,諸事皆不如意、年復一年,家道終見衰落。僕從諸人見已再無興旺,便逐漸散步_二女公子剛出生母親就去世了,親王在悲痛忙亂中,所請乳母又不如意願,不久便辭去。其時二女公子尚年幼,全由親王親自撫育成長。
親王的宮哪本來寬敞富麗。其池塘、假山等,猶有昔年之貌。然而終是日見荒涼了。親王寂寥之時,便到此悵然遠眺。家臣中已沒了幹練之人。庭院無人照料,雜草叢生,日見豐茂。屋簷下的羊齒植物四處蔓延,長勢正佳四時花木:春之櫻花,秋之紅葉往昔與心愛的人一起玩賞,甚慰鬱懷。而今卻孤獨一身,惟有寄懷於家中佛堂內的裝飾,早晚誦經禮佛。他常想:“既被二女牽累,不能償我夙願。此屬意外之憾,然亦前生命定。豈能違天續絃,一如俗人呢?於是一年一年越發超塵脫俗,淡泊如得道高僧了。自夭人逝世以來,即使偶有戲言,也不作續絃之想。別人勸導道:”固執若此,又何必呢?人已逝去,起初固然哀思無限,但時目既久,哀思自會漸漸消失,何不暫棄往事,再娶一位夫人,讓生活重新開始呢?也好使這荒涼的宮邪,重現生機。“諸如此類的話,說了許多,又屢屢前來作媒。但親王絲毫不為所動。
親王每日除了誦經唸佛,全副心思都在兩個女公子身上,常與她們戲要逗樂。看著她們日漸長大,便教她們彈琴、下棋、寫詩、作畫。在各種活動中細細體察她們各人的品性。大女公子沉靜端莊,思慮深遠。二女公子則天真大方,嬌羞之態惹人憐愛。兩人各有其美。春日裡,雲淡風清,親王見塘中水鳥諧遊和鳴之狀,念及夫人,嘆息不已,便教兩女公子練琴。這兩個惹人憐愛的孩子,彈出的琴音甚為美妙。親王甚為感動,噙淚賦詩道:
“比翼水鳥相依偎,雄影獨憐雌侶離。”真叫人傷心啊!“吟罷舉袖拭淚。這位親王原本眉清目秀,兼之多年來修行辛勞,體態略顯消瘦,倒反見卓然優雅了。為了方便照料孩子,他常著便服,其無羈縛之態亦極俊美,令見者暗自歎羨。大女公於神態從容地移過硯臺,在上面隨意寫畫著。親王遞過一張紙道:”寫於此處吧。硯臺上不宜書寫。“大女公子靦腆地寫了一首詩:
“慈父恩深育成長,雛鳥命對失母親。”雖非特別佳作,但那時讀來倒亦令人動情。從筆跡可見其前途無量,但這詩寫得稍有些費力。親王對二女公子道:“妹妹也隨便寫點吧?”妹妹年紀更小,思忖良久才寫道:
“倘無慈父育,巢卵不能孵。”日子就這樣如流水一般地逝去。雖略顯清苦寂寥,卻也親情融融。在親王的悉心撫育下,兩位女公子出落得貌美如花。八親王更將她們視為掌上明珠。他經常手執經卷,一邊唸誦,一邊教女兒唱歌。他教大女兒學彈琵琶,二女兒學彈古箏。她們年紀尚幼,卻常練習合奏,彈來音節和諧,美妙悅耳。
八親王的父親桐壺帝和母親女御都早已仙逝,沒有顯貴之人撫育,故從小未能深研學問;至於立身處世之道,就更無從學得了。這位親王是貴人中至為嬌生慣養的,頗類女流。是以那些祖傳財業與外祖父大臣給他的遺產,雖樣樣齊備,不計其數,卻皆損耗殆盡。只是還殘留了一些珍貴的日常用品。而他又未能結識知心朋友,故生活十分枯寂無聊。便從宮中召來那些最擅管絃的樂師,和他們整日沉浸於研習管絃之樂的閒情逸趣之中。從小到大,天長日久,便培養了卓越的音樂才能。
他是源氏的異母弟,稱作八皇子。當初,朱雀院的母后弘徽殿太后陰謀憑自己的威勢,廢冷泉而立他為太子。經過一番爭鬥,終究沒有成功,倒受了源氏一派的排擠。後來,源氏一派權勢漸盛,這八皇子就愈發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了。近幾年來,他已變成一個高僧,到如今則棄一切凡俗之事。在此期間,八皇子的宮邸突遭火災。遇此天災人禍,心情更加頹廢。京中沒有適當住宅,幸而宇治地方尚有一座不錯的山莊,逐舉家遷入。雖已拋卻塵事,但每念及此後兩地永隔,終難免黯然神傷。這宇治山莊坐落在宇治河岸上,接近魚梁。在此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