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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本縣的帽子,本縣今日回報你三百鞋底。”

我爺爺被馬脊硌得骨散肉離,頭暈眼花,嘔吐不止,卸下馬來,像個半死人一樣。

“開打!”小顏說。

幾個士兵上來把我爺爺踢翻,掄起綁在木棍上的特製大鞋底,噗噗哧哧一陣亂揍。打得我爺爺先是咬牙切齒,後是叫爹叫娘。

曹夢九問:“花脖子,知道曹二鞋底的厲害了嗎?”

我爺爺被打醒了,連聲高叫:“抓錯了,抓錯了,我不是花脖子……”

“還敢狡辯!再打三百鞋底!”曹縣長怒吼。

士兵們又把我爺爺按倒,鞋底雨點般落下。爺爺的屁股上已失去知覺,他從地上撅起頭,大叫:“曹夢九,人稱你曹青天,原來是個胡塗狗蛋官!花脖子脖子上有塊花皮,你看看我脖子上有花皮嗎?”

曹夢九吃了一驚,一揮手,提著鞋底計程車兵退到一邊。兩個士兵把我爺爺架起來,曹縣長湊上來看我爺爺的脖子。

“你怎麼知道花脖子脖子上有塊花皮?”曹縣長問。

“我親眼見過他。”我爺爺說。

“你認識花脖子,必是土匪無疑,本縣沒有抓錯!”

“東北鄉人認識花脖子的成千上萬,難道都是土匪不成?”

“你半夜三更,睡在寡婦炕上,不是土匪也是惡棍,本縣沒有抓錯!”

“那是你幹閨女願意。”

“是她願意?”

“是她願意。”

“你是什麼人?”

“我是她家的夥計!”

“唉呀呀!”曹夢九說:“小顏,先押起他來吧。”

這時,我奶奶和羅漢大爺騎著我家那兩頭大黑騾子跑到了縣府門口。羅漢大爺牽著騾子站在大門外,奶奶哭天搶地,直闖進大門。站崗兵士橫槍來攔。被奶奶啐了一臉唾沫。羅漢大爺說:“這是縣長的乾女兒。”士兵那裡還敢攔擋,由著奶奶闖進大堂去了……

當天下午,縣長派人叫來一輛掛暖簾的轎車子,把我爺爺送回村莊。

爺爺趴在奶奶炕頭上養了兩個月傷。

奶奶又騎騾進了一趟縣城,給她乾孃送去了一包沉甸甸的禮物。

一九二三年臘月二十三日,辭灶。花脖子幫里人綁走了我奶奶。上午綁走的人,下午傳過話來,讓燒酒鍋上拿一千元大洋去贖活人。捨不得花錢就到李崮莊村東頭土地廟前抬死人。

我爺爺翻箱倒櫃,湊了兩千塊大洋,用面袋子裝好。讓羅漢大爺備上騾子馱著送到接頭地點。

羅漢大爺問:“不是隻要一千塊嗎?”

爺爺說:“少說話,讓你送你就送。”

羅漢大爺趕著騾子走了。

傍晚時,羅漢大爺用騾子把我奶奶馱回來了。有兩個土匪騎馬背槍護送我奶奶回來。

那兩個土匪見了我爺爺,說:“掌櫃的,俺當家的說了,從今以後,你就敞開著大門睡覺吧!”

爺爺讓羅漢大爺提來一簍加了尿罐鹼的小甑酒,讓土匪帶上,爺爺說:“帶給當家的嚐嚐。”

爺爺執著兩個土匪的手,一直送到村外。

爺爺回家,關上大門。關上堂屋門。關上房門。與我奶奶抱成一團。爺爺問:“花脖子沒對你無禮?”

奶奶搖搖頭,眼淚滾出眶外。

“怎麼?你被他壞啦?!”

奶奶把臉埋到爺爺胸膛裡,說:“他……他摸了我的奶……”

爺爺忿忿地站起來,說:“孩子沒事吧?”

奶奶點了點頭。

一九二四年春天,爺爺趕著一匹騾子,偷偷地去了一趟青島,買回了兩支匣槍,五千粒子彈。兩支匣槍一支是德國造“大腰鼓”,一支是西班牙造“大鵝頭”。

買回槍,爺爺關在屋裡,三天沒出門,把兩支槍拆得稀爛,又裝起來。春天,灣子裡化了凍,在冰下憋了一冬的瘦魚呆頭呆腦地上來曬太陽。爺爺提著一支匣槍,挎著一籃子彈,轉著灣邊打魚。爺爺打了整整一春天魚,大魚打光了就打小魚。有人圍看時,爺爺連個魚毛也沾不著,無人觀看時,爺爺槍槍打碎魚的頭。夏天,高粱長起來了。爺爺找了一把鐵銼,把兩隻匣槍上的準星全銼掉了。

七月初七晚上,天降暴雨,電閃雷鳴。奶奶把已快滿四個月的我父親交給戀兒抱著,自己跟著爺爺來到東院酒店裡,關上門堵上窗,讓羅漢大爺點亮燈。奶奶在櫃檯上擺了七個銅板,擺成梅花形狀,然後退到一邊。爺爺在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