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在村莊遙遙在望,在愈來愈濃的高粱酒香裡,奶奶感到脊椎裡的骨髓彷彿凍結。路西邊高粱地裡,有一個男子,亮開坑坑窪窪的嗓門,唱道:
妹妹你大膽往前走
鐵打的牙關
鋼鑄的骨頭
從此後高搭起繡樓
拋撒著繡球
正打著我頭
與你喝一壺紅殷殷的高粱酒
“哎,唱戲的!你出來,你茂不茂,呂不呂,什麼歪腔邪調!”曾外祖父對著高粱地喊。
高粱酒。2
我父親吃完了一根拤餅,腳踏著被夕陽照得血淋淋的衰草,走下河堤,又踩著生滿茵茵水草的鬆軟的河灘,小心翼翼地走到河水邊站定。墨水河大石橋上那四輛汽車,頭輛被連環耙扎破了輪胎,呆呆地伏在那兒,車欄杆上、擋板上,塗著一攤攤藍汪汪的血和嫩綠的腦漿。一個日本兵的上半身趴在車欄杆上,頭上的鋼盔脫落,掛在脖子上。從他的鼻尖上流下的黑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鋼盔裡。河水在嗚嗚咽咽地悲泣。高粱在滋滋噝噝地成熟。沉重凝滯的陽光被河流上的細小波湧顛撲破碎。秋蟲在水草根下的潮溼泥土中哀鳴。第三第四輛汽車燃燒將盡的烏黑框架在焦焦地嘶叫皺裂。父親在這些雜亂的音響和紛繁的色彩中諦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