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誠實邊說邊笑:“不過他對學生倒從不摳門,郝奕替他上本科生大課,課時費全部落腰包,老頭子一分不要。雖然沒畢業,卻好比端了個鐵飯碗。我看,現在郝博士也淡定了,食髓知味,巴不得再拖幾年呢!”
方思慎目瞪口呆,頭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當導師的教授,不由問道:“那別的人——就是那些他請的外地知名教授,也肯陪著這麼胡鬧?”
“不過兩個電話的事,一個電話請人家來,一個電話請人家不要來。也真是邪了門了,那些人還就一個個肯給華大鼎面子,隨他吆喝來吆喝去。”
“既然這樣,院裡怎麼……”方思慎的意思,國學院居然折騰不怕,還把自己派給這位老虎魚教授。
“咳,”高誠實總結,“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放,死豬不怕開水燙嘛!”
臨走,給了方思慎一個地址,笑:“郝奕說華大鼎從不用手機,只要出來小白樓的門牌號。不過據他講令師對弟子實行‘應召臨幸制’,有事等他找你,你找他是找不著的。你郝師兄認為令師恐怕至今還不知道多了你這麼一個弟子,他若有機會應召將替你轉達問候。我要向他引見你,他說沒有師尊首肯,不敢私自見面,叫你先耐心等著。”哈哈一笑,“依我看,這老小子鐵定是怕你分走油水,搶他飯碗呢。”
第二天,方思慎照著高誠實給的地址往小白樓探看,找到華鼎松家,果然闔門閉戶,寂靜無人。試著敲了敲門,沒人答應。此等情景早有預料,也算盡了人事。轉身往回走,一邊溜達一邊欣賞各家院子裡的花草。
小白樓乃專家樓,住的不是名望尊隆的元老學者,就是擁有高階職稱的新晉教授。每一棟白色西式二層小洋樓住四家,各自獨門獨院,獨立進出。有的院子花木蔥蘢,有的則菜蔬茂盛,一排排蔥蒜韭菜碧綠可愛,竟也不輸於菊葉蘭草。哪一個都比華鼎松雜草叢生的院子好看。
校園裡種菜新鮮少見,方思慎看著看著,靈光閃過,突然想到其實自己也可以在宿舍裡種兩盆,以補貼伙食。一位老婆婆出來晾衣服,他便跟人家討了一小撮蔥籽,幾瓣蒜頭。老婆婆非常高興地傳授了一番種植要領,從牆角雜物堆裡翻出兩個閒置的豁口花盆,又順手摘了個大紅石榴送給他。
漸近年底,方思慎的生活也步入一個寧靜祥和的新境界。
宿舍裡暖氣供應充足,猶如三月陽春,小蔥大蒜長勢喜人,隨掐隨有,實乃泡麵佐餐之最佳配料。有一天妹妹胡以心來請客,順便取走哥哥的分期還款,看見兩盆蔬菜,大呼可愛,還拍了幾張特寫。
自從方家蔥蒜初長成,先是走廊盡頭的高誠實來幫著掐,後來樓上的郝奕也隔三岔五來掐。
高誠實偶見胡以心,驚鴻一瞥,以為天人,央求師弟穿針引線。以他二人此刻交情,實屬順水推舟錦上添花。無奈方思慎長嘆一聲:“子虛兄,實話告訴你,我這個妹妹,曾立誓不嫁文科男,她心志堅定,巾幗不讓鬚眉,閣下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以免荒廢青春。”
高誠實未開戀先失戀,臨走揪去一大把蔥尖蒜葉。
郝奕頭一回跟著高誠實上門討要配料,捎來師尊指示:“春節從療養院回家過年的時候再說。”此後再沒有進一步訊息。
方思慎也不著急,每天悠哉遊哉,照著自己的步調過日子。高誠實介紹他給一家國學網站投稿,於是取了個筆名叫做“十口真心”,就把備課之餘有關《太史公書》的某些心得體會寫成隨筆發給對方,居然大受追捧。方思慎寫東西下筆精當老練,犀利潑辣,跟他說話行事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其時專業網站方興未艾,稿件供不應求,稿酬雖然比不得一線期刊,也不算太低。
國一高的選修課也進展順利。最令人欣慰的現象是,洪鑫垚洪大少爺自從那次參觀文獻館之後,大概自覺欠了方老師的人情,再沒有缺過席。雖然挺不住了還是會睡上半節課,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洪大少真的是很努力地想弄懂方老師在講什麼。他一直沒有申報專題,獨立完成明顯不具備現實性,方思慎便讓他自己找個小組加入。等了兩週沒結果,只好親自出面。
班裡唯獨史同是一個人單幹,有一天課間,方思慎便和他商量:“洪鑫垚同學跟你合作,你當組長,好不好?”
史同不做聲。
方思慎認為史同如此反應十分之情有可原。但身為老師,理當有教無類,而且洪鑫垚最近的表現大有改觀,即使幫不上什麼忙,應該也不至於拖後腿。中學生做研究,還是全體參與的屬於某項運動的研究,能看完幾篇原始文獻,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