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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論材料來自視聽嗅觸味思,“秉筆直書”就好。這樣產生了許多記敘文。讀那些文章的人,總以為其中某幾篇寫得特別好,閒來無事還想再讀一遍,其中某幾篇又十分乏味,除了查考資料之外簡直不願意碰它。

每一代都有許多有心人。有心人發現,某一篇記敘文所以生動,多半是因為那件事情本身生動。某一篇記敘文所以平板,多半因為那件事情也平板。事實既難以左右,那麼文章也就各有不同的命運:眾人愛讀或不愛。

事情為什麼又有平板或生動之分呢?什麼樣的事情才是生動的呢?有心人加以比較歸納,找出許多條件來。條件可能很多,多得我們一時無法消受,其中最要緊的,也許只有三項,就是:起落,詳略,表裡。

三者有一就很好,倘若三者兼備,那真是“文章本天成”了。

有起落,有詳略,有表裡,就用直敘;沒有這些條件又怎麼辦呢?這就得另外想辦法補救,這就要在直敘之外另有敘述的辦法。所以,直敘以外的辦法是不得已的辦法。

直 敘(3)

直敘並不是惡評,“平鋪直敘”才是。採直敘手法最忌的就是“平鋪”,平鋪就沒有起落。

“起落”是從讀者反應的強弱產生的。“平鋪”的缺點就是讀者的反應一直很弱,弱到“不起漣漪”,弄成死水無波。

精練的文章裡,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對讀者產生強弱不等的刺激。作文課堂上恐怕無法考究到這個程度。姑且先用心區別大段文字的強弱起落。拿“聽榜”來說吧,文章一開始是大家準備用很長的時間聽榜,而且不免掛慮到底考上了第幾志願——那年月一個考生可以填八十多個志願!誰知報榜的人一下子就報出來大家要聽的名字,這是“起”。大家聽到了這個名字,高興了一陣子,然後發覺下面有很多時間沒事可做,這段時間本是準備聽榜的,事先把“雜務”都推開了,現在不聽榜,好像生命出現了空白,這是“落”。三舅或五姨突然提議他請大家吃宵夜,算是慶祝,他挑了一家極好的館子,那裡的菜很有名,大家還沒嘗過,這又是“起”。大家的興致很高,惟有一個人相反,他說他不去,他要睡覺。這人就是考上了第一志願的那個大孩子,考前考後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現在一塊石頭落了地,突然覺得十分疲倦,鑽進臥房再也不肯出來。沒有他,好比婚禮中沒有新娘,只得改一天再說了。這又是“落”。

演講比賽宣佈優勝名單,所以要把名次倒過來,跟“起落”有關。冠軍的榮譽最高,獎品最多,到底誰贏了冠軍,大家最關心。如果一開始就報出冠軍的名字來,固然是“起”,可是下面再報亞軍的名字,就是“落”,季軍的名字,再往下“落”,情緒一步比一步低,不好。現在反過來,步步是“起”,把大家的情緒引到高潮,然後在這昂揚的情緒中發獎,在熱鬧的氣氛中散會。所以說,你要記述的事情本身有起落,你寫出來的記敘文也有起落。請記住:讀者反應的強弱=文章的起落記敘文除了不可“平鋪”,還有一戒,是不可“平均”。記一天的生活,把一天分成早、午、晚、夜四個時段,每個時段寫上兩百字,但早晨做錯了一件事,得到一個教訓,寫了兩百字,夜間只是睡眠,連惡夢也沒做,也寫兩百字,這就太平均了。我們常常聽見人家批評一篇文章寫得不好,說那篇文章是“記流水賬”,多半因為那篇文章犯了“平均”的毛病。賬本上的記載是很平均的,一塊錢可以佔一欄,一萬元也佔一欄,每一欄的大小相同。所以看賬本是一件枯燥無味的事情,除非你是會計專家。

作文在下筆之前要考慮安排什麼地方寫得詳細一點,什麼地方寫得簡略一點,有簡有繁。這個原則,連大文豪陶淵明也遵守。我在前面把《桃花源記》裡面的事件,按照發展的時序列出來,除了南陽劉子驥的“尾聲”,共十一條,陶淵明寫山中人的生活狀況用墨最多,連心理都寫到了,寫漁人向太守報告寫得最簡單,只有“詣太守,說如此”六個字。試想在那個年代,鄉下漁夫想面見太守,要費多少周折,太守聽了漁人的報告,也必定加上一番盤問,這些材料都割捨了。文章開頭寫那片桃花寫得很迷人,文章結尾時只說漁人“遂迷不復得路”,斬釘截鐵地斷了希望,那麼大一片桃林再也沒有提到。在十一條之中有幾條寫得詳細,有幾條寫得簡略,詳有詳的道理,簡有簡的道理。

我們試以某一次結婚典禮為習題。結婚典禮的程式不必列舉,我們注意的是,哪一項值得細寫?哪一項應略寫?哪一項可以根本不寫?除非另有特殊理由,來賓簽名通常可以不寫。除非另有特殊理由,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