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仇恨而且憎惡!一個鐘頭以後,他在溝裡一個水池邊洗了洗臉,才推著車子又上了公路。現在他感覺到自己稍微輕鬆了一些。眼前,陽光下的青山綠水,一片鮮明;天藍得像水洗過一般,沒有一絲雲彩。一隻鷹在頭頂上盤旋了一會,便像箭似地飛向了遙遠的天邊……
五天以後,高加林從劉家灣公社返回縣城,就和黃亞萍開始了他們新的戀愛生活。
他們戀愛的方式完全是“現代”的。
他們穿著游泳衣,一到中午就去城外的水潭裡去游泳。游完泳,戴著墨鏡躺在河邊的沙灘上曬太陽。傍晚,他們就東崗消磨時間;一塊天上地下的說東道西;或者一首連一首地唱歌。黃亞萍按自己的審美觀點,很快把高加林重新打扮了一番:咖啡色大翻領外套,天藍色料子筒褲,米黃色風雨衣。她自己也重新燙了頭髮,用一根紅絲帶子一紮,顯得非常浪漫。渾身上下全部是上海出的時興成衣。
有時候,他們從野外玩回來,兩上人騎一輛腳踏車,像故意讓人注目似的,黃亞萍帶著高加林,洋洋得意地透過了縣城的街道……他們的確太引人注目好。全城都在議論他們,許多人罵他們是“業餘華僑”。但是他們根本不理睬社會的輿論,瘋狂地陶醉在他們羅曼蒂克的熱戀中。高加林起先並不願意這樣。但黃亞萍說,他們不久就要離開這個縣城了,別人願怎樣看他們呢!她要高加林更灑脫一些,將來到在城市好很快適應那裡的生活。高加林就抱著一種“實習”的態度,任隨黃亞萍折騰。
他的情緒當然是很興奮的,因為黃亞萍把他帶到了另一個生活的天地。他感動新奇而激動,就像他十四歲那年第一次坐汽車一樣。
他當然也有不滿意和煩惱。他和亞萍深入接觸,才感到她太任性了。他和她在一起,不像他和巧珍,一切都由著他,她是絕對服從他的。但黃亞萍不是這樣。她大部分是按她的意志支配他,要他服從她。
有時正當他們愉快至極的時候,他就猛然會想起巧珍來,心頓時像刀絞一般疼痛,情緒一下子就從沸點降到了冰點,把個興致勃勃的黃亞萍弄得敗興極了。亞萍一時又猜不透他為什麼情緒會這麼失常。感動很苦惱。於是,她為了改變他這狀況,有時又想法子瞎折騰,便得高加林失常的現象頻頻加劇,這反過來又更加劇了她的苦惱。他們有時候簡直是一種苦戀!有一天上午,雨下的很大,縣委宣傳部正開全體會議。隔壁電話室喊高加林接電話。
加林拿起話筒一聽,是亞萍的聲音。她告訴他,她的一把進口的削蘋果刀子,丟在昨天他們玩的地方了,讓高加林趕到到那地方給她找一找。
加林在電話上告訴她,他現在正開會,而且雨又這麼大,等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再去。
亞萍立刻在電話上撒起了嬌,說他連這麼個事都如此冷淡她,她很難受;並且還在電話裡抽抽嗒嗒起來。
高加林煩惱極了,只好到會議室給主持會的部長撒了個謊,說一個熟人在街上讓他下來有個急事,他得出去一下。
部長同意後,他就回到宿舍成了那件風雨衣,騎了個車子就跑。還沒到街上,風雨衣就全溼透了。他冒著大雨,趕到縣城南邊他們曾呆過的那個小窪地裡。他下了車,在這地方搜尋那把刀子。找了半天,他幾乎把每一棵草都翻撥過了,還是沒有找到。雖然沒有找見,這件事他想他已經盡了責任,就渾身透溼,騎著車子向廣播站跑去,告訴她刀子沒找見。
他推開亞萍的門,見她正興奮地笑著,說:“你去了?”
加林說:“去了。沒找見。”
亞萍突然咯咯地笑了,從衣袋裡掏出了那把刀子。
“找見了?”加林問。“原來就沒丟!我故意和你開個玩笑,看你對我的話能聽到什麼程度!你別生氣,我是即興地浪漫一下……”
“混蛋!陳詞濫調!”高加林憤怒地罵道,嘴唇直哆嗦。他很快轉過身就走了。黃亞萍這下才知道她的惡作劇太過分了,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個人在房子裡哭了起來。
高加林回到辦公室,換了溼衣裳,痛苦地躺在了床鋪上。這時候,巧珍的身影又出現在他他的眼前,她那美麗善良的臉龐,溫柔而甜蜜地對他微笑著。他忍不住把頭埋在枕頭裡哭了,嘴裡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叫著她的名字……
第二天,黃亞萍買了許多罐頭和其它吃的來找他,也是哭著給他道歉,保證以後再不讓他生氣了。
加林看她這樣,也就和她又和好了。黃亞萍就像烈性酒一樣,使他頭疼,又能使他陶醉。不過,她對他的所有這些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