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便是有琵琶聲在耳際響起,它是飄飄嫋嫋,若有若無,詩便也是中段最為合意: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悠悠去,青楓浦上不勝愁。
人終究是想到,這天地之間,只有月兒不變,人之情感不變,夢迴唐朝,或行走富春江,有了月兒,有了江水,千古的詩情如此相近,那一江的微波里,盪漾的是心情,亦是詩情,終究也不再有其他。
風景漸漸掩入在暮色中,向遠的山頭,或有最後的一抹玫瑰的夕陽,薄月也在淡藍的天空明亮了些。一些愁緒隨了江水流去,滿目的現實主義的山岡,又讓人回到了俗世。路邊的村落,有的人家屋頂,飄起了藍的炊煙,或者將來,炊煙是看不到了,鄉野的燃料結構在變。然富春江流域的村落,卻還是有些原始與古樸的風格,這是較之杭州灣的半哥特式建築而言,或者村落的建築,有新有舊,舊的建築離路較遠,新的建築離公路較近。無孔不入的廣告刷到了農家的山牆。富春江這一帶,其地質是由古生代到新生代的砂岩、石灰岩和頁岩組成,侵蝕明顯,切割較深,山勢陡峻,這裡的地表以分割破碎的低山丘陵為特色,大部分地區地質構造屬錢塘江凹槽帶。有趣的是,一些村落總是建在山的切割槽口外,越往南去這種情況愈是明顯,有一條山峽,便有一個村落,或幾家人的房屋,房屋也建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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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何人初見月(2)
到新登鎮時,天已經黑了。將車擱在汽車修理廠的大院裡,先沖洗一番,然後,我們找了賓館入住。新登鎮也是一個歷史名鎮了,地方人士說,舊時叫過新城的,這方面有蘇東坡的詩為證:
《新城道中》:
東風知我欲山行;吹斷簷間積雨聲。
嶺上晴雲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鉦。
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
西崦人家應最樂;煮芹燒筍餉春耕。
從詩裡看,蘇東坡是春天來新登鎮的,詩句的描繪端的是精確,或許去富春江,是要春天或者秋天罷,我覺得如果是騎摩托車遊,也是一種味道,去富春江的公路上,摩托車也是不少的呢。說到後兩句詩,真是確有體會。我因到一農家去討水泡茶,恰是女主人在灶間炒菜,雪裡蕻炒鮮竹筍,是在柴灶上的大鐵鍋裡炒,微微的雪裡蕻的酸味瀰漫,鮮竹筍是斜切的片,雪裡蕻也切得非常細小,在那微酸的空氣裡,飯香,菜香,還有柴草燃燒散發的氣息,我就邁不動腿了。不論是這般的炒,還是煮湯,或者加黃咕丁魚煮魚湯,都是上品菜啊!新登這地方,叫黃咕丁魚為汪刺魚,據說在葛溪上面的岩石嶺水庫中有,葛溪是新登鎮重要的溪,從岩石嶺水庫下來,那岩石嶺水庫是在青山白雲間的。
我們去找了一個農家菜館,這個館子有空調,桌是像排檔一樣的方桌。裡面已經有一桌當地人在吃,他們說話,我聽起來像說天書。方言這事情,好像是跟菜系差不多,南方方言多,菜系也多,華北就只有一個大方言,因而華北的菜也幾無區別,尤其他們的口味相近。可以推測,一種方言應是一方移民,他們保留了一種話,便也保留了一種味覺,雖歷經時光漫漫,卻是無改。新登的館子點菜,不看菜譜,它有一個專門的點菜間,點菜間裡,陳列著各式菜的半成品,都已裝碟或裝缽,用保鮮膜覆蓋著,上面的標籤寫著菜名和價格。照例我是要承擔點菜工作的,這勞苦辭不掉。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一盤椒鹽小魚,此魚絕對是野生的,在京城一直吃的養殖魚,對野魚的渴望,往往是化成了綿綿的相思。然後,又點了炒竹筍、排骨、紅燒豆腐等。
椒鹽小魚是新登鎮的特產。向廚房的老先生打聽,他說新登人叫這魚為石板魚,生在葛溪。石板魚可以紅燒、清蒸,我點的這道是椒鹽幹炸。它被裹了一層溼麵粉,炸至焦黃色,上面撒椒鹽,裝在一個精製的半球狀竹籃裡,端上桌,率先就吃它了。這油炸石板魚,且也不是特別幹,所以肉還是鮮嫩的,只是頭尾有些枯焦,恰好可以整吃。然而,也可以輕輕撥開了粉層,品嚐純粹的魚肉味道,它是清新的,沾了些面香味,這是一種質樸的,鄉野的芬芳氣息,從潺潺流水的山溪到煙火瀰漫的灶間。正是這南國之夏的小小暴熱,有富春江畔的微細曖情縷縷。吃椒鹽石板魚,喝冰鎮西湖啤酒,乘車的些許疲乏皆去。
新登啊,新登的月亮好明。新登是離了富春江很遠的,回賓館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