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佩德羅一直想聽傑米好好地報告一次天氣,因此他甘願呆在窪充滿陰暗的屋裡,甘願為窪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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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節:青檸檬色的鳥(3)
窪的眼睛無論如何認不清書上那些字了。他叫佩德羅念,他聽。窪想,其實佩德羅也像只八哥,吐出的字句和他腦子的理解力完全不發生聯絡。佩德羅唸到〃她那粉紅色的兩粒|乳頭像兩顆草莓糖球〃時,腦筋遠遠跟不上這句話的意義。佩德羅同所有二年級學生一樣,不認得的字他們也能夠照字母讀出大致的音來。百分之八十的詞彙都只是被他的唇舌鑄軋出個基本形狀,這和八哥學舌頗相似。
因此佩德羅不知道自己誦讀的這本書是那類叫做〃成年讀物〃的東西。男孩不知道〃將嘴唇慢慢送上去,舌尖首先品出那|乳頭的新鮮〃這一句話是指什麼。佩德羅不認識也讀不出音的字也很多,窪叫他把它們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寫在他掌心上。佩德羅用右手食指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在窪的手掌心頂怕癢的地方寫著,整個字形成的過程在窪手心上造成的奇特瘙癢,以及那些暗中排列組合起來的字母產生出的秘密涵義,使窪的面孔禁不住漾出笑容。窪在這樣笑的時候閉著眼睛,灰色玻璃下佩德羅能看見窪薄紙般的眼皮細小而劇烈地抖動。在佩德羅眼中,這個中國老人此刻的笑是非常怪樣的。他問窪剛剛在他手心寫下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窪仍是閉著眼,仍是笑,伸手輕柔地撫摸一把他濃黑帶卷的頭髮說:〃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了。〃
在窪閉著的眼皮裡,窪的視力是完好的。佩德羅讀出的每個疙疙瘩瘩的句子都在這完好的視覺上形成圖景。圖景就這樣鋪陳出一個故事。就是那類千篇一律的Se情故事必有的陳詞濫調的描寫。庸俗拙劣的描寫是必須在那裡的,不在那裡這類老單身漢會很失望的。佩德羅單調的童音持續在窪的耳際:〃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那綢緞一樣涼滑的面板,感到那柔軟的身體已是半溶解狀態……〃
窪斷定香豆肌膚的感覺一定是這樣的,感謝這書的庸俗作者,他將它兌現成了詞藻和句子。二十九歲的香豆走出聖瑪麗教堂的聖經裝訂工廠大門,頸上飄一塊天藍綢巾。她第一次朝窪抬起略帶責怪的眼睛。寬鬆而嚴謹的裙裝下,香豆的身體一定是這樣〃半溶解狀態〃。到了四十九歲,窪依然認為香豆是好看的。出海歸來的窪總覺得香豆身上招展的裙裾是迎接他的一面旗。窪是不懂得戀愛的,戀愛對於窪就是在臆想中對那具身體產生一些行動。
佩德羅休止在一個不該休止的地方,大黑眼睛缺乏表情地瞪著這個中國老船員。他已停滯了良久,而窪臉上的怪樣笑容仍沒有淺下去。佩德羅手上的書散發著嗆人的黴味,紙頁如墨西哥的玉米薄片一樣黃而脆。男孩推了推老人,問他是否聽見八哥傑米剛才咕噥了一句什麼。窪倏然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惟一可見的是床對面的窗。窗在窪的視覺中只是一個白亮刺眼的方塊。窪一點也沒聽見八哥說了什麼。
佩德羅說:〃你沒聽見嗎?傑米剛才對我說了〃哈羅!〃〃
窪說:〃你看我沒有騙你吧?傑米高興起來可以發表演說的!〃他要男孩再將剛才的一段重讀一遍。佩德羅抗議說那一段他已重複了幾十遍。兩人扯了一會皮,還是佩德羅讓了步。他把剛才的一段做了第四十遍重複,不認得的字還是不認得,還是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往窪的手掌心上寫。窪脫落了智齒的牙床不斷咬噬,偷吃什麼美食似的。〃水順著她的肩流下,流過她的胸,她圓圓的腹,她的身體在一層薄薄水簾之下微微波動起來……〃然後便是一連串的晦澀詞彙,佩德羅幼嫩的食指將它們一一寫在窪黏溼的手心。細小的觸動使窪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吟。那些被分別刻畫在他掌心的字母順著他的知覺爬向他生命的最核心處,在途中形成它們隱秘的連貫。逐漸地,佩德羅所念的每一個〃她〃都在窪的聽覺中成了〃香豆〃。〃香豆的身體在一層薄薄水簾下微微波動起來……香豆碧藍的眸子升起一片薄霧……〃不對,香豆的眸子是烏黑的,直到她偏癱的那一年,那些眸子才呈出一點灰色。窪執拗地想香豆偏癱的身體也依舊優美,肯定不像自己這隻皺巴巴的皮囊盛著一套大小骨頭。香豆那從來沒披露的身體一定如書裡寫的那樣既柔順又倔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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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青檸檬色的鳥(4)
佩德羅此時在他手心寫下了那個最秘密最緊要的字眼。男孩帶點陰涼的柔軟指尖觸在了他神經的根莖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