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婧凮只覺得背脊升起陣陣惡寒,寬大的手掌亦不時滲出汗水。他臉上卻沒有表情,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在不經意中,眉角會向上輕抬,每次他感覺到過度緊張時都會這樣。
他是瞭解她的,無論誰違反了她訂下的規矩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女人簡直是個瘋子,曾為著一點小事把深愛她的戀人用把快刀生生斬為兩段。現在,她又將如何對待自己呢?餘婧凮想不出也不敢想。
胸口上的手柔軟而溫暖,帶給人無盡的瑕想,然而,這也是雙要命的手,隨時都有可能令人死於非命。餘婧凮的身子已經飛了出去,撞在牆上又彈回來,壓碎了牆邊的整張紅木方桌。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飛出去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得讓人無從捕捉。他俯在散亂的木塊上不住的咳,鮮紅的血液順著捂在嘴上的指縫落在同樣鮮紅的木塊上,與他蒼白的臉形成一種鮮明對比。
她站在那裡,一身染著鵝黃色的紗衣在明月中美麗的讓人心醉,蒼白而絕色的臉上所帶著淡淡笑意。她的手已在餘婧凮飛出去的瞬間,縮回袖中,輕巧的垂放在身側。這一刻,她簡直就像是從月宮而來的仙子,不屬於人間。然而餘婧凮卻清楚地看到,自她身袖中閃爍的點點寒光,以及那沾滿血滴的手。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見餘婧凮瞪視著她,反而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聽從我的勸告,自你懂事以來,就已如此了。”她的聲音柔和而冷淡,聽起來彷彿距離很遠。
餘婧凮閉上眼睛,他實在不想看到她,以及她那雙閃著邪魔般光輝的眸子。
這絕色女子似乎並不在意,她只是緩慢的伸出手從香囊裡取出一顆極小的藥丸,塞進餘婧凮口中。
“這是什麼?”餘婧凮睜開眼睛,瞪視著她。
“是藥。”她隨手點了他的穴道,讓他不得不把那顆要命的藥吞下去。“可以令你快樂。”
“我不需要什麼快樂。”
“要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她沒有多做解釋,因為根本不需要。她是個殘酷的女人,所以才能狠得下心丟下傷重的弟弟一個人走了,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餘婧凮俯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起來已經睡著了。在夢中,他彷彿還能聽到姐姐吟出的詞:“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下卷 第十四章 六月初八
六月初八,吉,宜婚嫁,忌出行。
那少女低垂著頭,在喜娘攙扶下,跨過門檻,走上紅氈,烏黑的髮髻在插滿珠玉的鳳冠中,幾乎壓得她寸步難行。她緩緩走著,腳步輕盈,又穩重。
當她走進來時,大廳中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美麗和莊重,同樣被人讚賞和羨慕,卻沒有一個人敢有半點非分之想。因為這少女不僅是杭州富貴餘老爺的掌上明珠,而且還是武韹祺今日要娶的新娘。
案上紅燭高燃,將正中那個大紅喜字映得格外耀眼。餘老爺正面帶著微笑,看著最疼愛的女兒慢慢走入廳堂,在他面前盈盈拜倒。今日他沒有請任何親朋好友,請的都是些商場上的朋友。這些人是今天才臨時接到請帖,紛紛趕來道賀的。
每個人都在等。他們已經看到了美麗的新娘子,可新郞呢?時辰一久,不免議論紛紛——
“新郎倌為何現在還未出現?”
“他不會是醜得不能見人吧?”
“我聽城裡人說,這位傳言中的惡霸武少爺長得歪眼、跛腳,據傳還是個陀背。”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
這些議論本來聲音不大,後來漸漸高聲起來。餘富貴面色有些陰鬱,暗暗責怪武韹祺不識大體,正要著人去尋。忽然見有個丫環悄悄走到身後的李平面前,低聲道:“白少爺來了,主人要您領他到後院,他要單獨見他。”
李平點點頭,向餘富貴打了個招呼,匆匆出門去了。餘富貴本想讓人跟著,卻被新娘子的一個眼神制止住。他實在猜不透這班年青人在玩什麼花樣。
莫要多事,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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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隨風動,宛如聽濤。遠方的歡聲笑語,似還偶有所聞。李平已經退下,只剩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