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三月春.光正好,草長鶯飛,城外亭中楊柳垂垂,吹絲抽葉,一片融融春.色,恰是踏春好時節。可京中卻是人人噤若寒蟬,便連往日裡人來人往,最是人聲繁雜的酒樓裡都無幾個人說閒話,多是行色匆匆。
因為鎮國長公主謝池春死了。
真要說閒話,市井裡頭這位公主的閒話可多了去了,只是沒幾個人敢說罷了。
謝池春乃是先皇元后林氏的嫡長女,生而高貴。據說,她出生時,滿天紅霞,異香盈室,先帝大喜撫掌而嘆:“此天賜之女,朕之寶珠。”待她長成,果是少而慧,美貌冠絕當世,無有可比肩者。只可惜,這位公主略有些剋夫,先後三個駙馬,無有幸免者。
先許西南王世子齊天樂。出嫁當日,西南王謀反事發,她持弓射死西南王和自己的駙馬。
再許大將軍宋天河,三年為期,其後宋天河起兵叛亂,宋家族誅。
後許承恩侯,未及出嫁,承恩侯與安樂公主私情暴露,她當即割發悔婚。承恩侯自此日夜驚惶,終病死。
便是這位公主的恩師薛老太傅私下都有一言:“過美多智則似妖。一女三許,無一及終,國之禍水。”
薛老太傅這話雖是老學究的偏頗之言,但禍水二字也有些緣由——要知道,自太.祖建立大熙以來,從未有哪個公主能如鎮國長公主一般端坐於龍椅之側,垂簾聽政。而且,她不僅聽還要管!
先帝給這位公主的封號端陽,待今上登基長公主執政,她便毫不客氣的給自己上了個鎮國長公主的封號。不過,她確也是大熙的定海神針,有她一日,大熙便安定一日。她這一死,私底下不知又有多少暗流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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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宮。
皇帝謝景安躺在明黃的龍榻,他以手半撐著身子慢慢起身,微微氣喘的問道:“皇姐她真的......”
大太監林忠趕忙上前扶了皇帝一把,很是體貼在他背後墊了個明黃繡雲龍紋的引枕,如舊時一般和順的應聲道:“是的,太醫院的人都看過了,確是長公主無誤。”
謝景安閉了閉眼,烏黑的眼睫一根根的垂下來,幾乎能數的出來有多少根。他本就病得青白的面色更加慘白起來,毫無血色的薄唇微微顫了顫:“真是想不到.......”
“是啊,誰能想得到呢......”林忠也跟著嘆了口氣——這都過了幾月,喪儀都辦過了,皇帝卻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問一次,可真是姐弟情深。他把盛著藥湯的瓷碗遞給皇帝,輕輕道,“陛下,該喝藥了。”
謝景安苦笑一聲接過藥碗,正要喝,忽然手一抖,瓷碗就摔了下去。
“啪”的一聲,薄如蟬翼的白瓷碗在地毯上滾了一下,碎成了幾片薄瓷。棕色的藥汁慢慢浸透了一小塊的地毯,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謝景安茫然的看著那被染成棕色的地毯發呆,那神情不似一個坐擁天下的皇帝,倒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手足無措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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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宮。
寵冠六宮的容貴妃穿了一身梨花白的宮裝,蔥管一般的細指正在妝匣裡挑揀,一樣樣的拿起一樣樣的放下。她隨手撿了一對玉鐲子帶上,笑著和身側宮人說話:“這可是大有來歷的好東西,”她心情正好,索性對著心腹宮人徐徐解釋了起來,“這鐲子乃是太.祖爺送給孝慈高皇后的。只是太宗時候起了亂子,這鐲子也流了出去。還是西南王世子,哦不,現在應該叫罪臣齊天樂特意尋來做聘禮的......”
容貴妃生得俊眉修目,神采飛揚。現今,她不過是輕輕一挑眉,顧盼之間柔媚婉轉,仿若寶珠在光下轉動,奪人目光。說到這舊事,她不禁掩唇笑了一聲,含了些許譏誚的意味:“哎,也是咱們長公主膽子大,新婚當天射殺公公,射傷駙馬,竟然還敢留著這東西。”
外頭的人都只當齊天樂被鎮國長公主一箭射死了,卻不知這齊天樂也是命大,當時雖是受了一箭卻也逃了出去,至今皇帝那裡還令暗衛私下尋人。
所以,見著長公主留了這麼對意義深重的鐲子,心情正好的容貴妃也忍不住笑著說了幾句。
貼身伺候的宮人冬雁連忙奉承著應一句:“一對鐲子算得了什麼?再過些日子,娘娘說不得就能更進一步。還不是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容貴妃伸手扶著鬢角,目光盈盈望著菱花銅鏡。只見她雲鬢中央有一尊羊脂白玉觀音分心,邊上是點翠花鈿,兩邊各插了一支輕輕搖曳的金步搖,顏色正好,容顏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