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恆之回來的時候,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的謝晚春眼角還是紅的。
王恆之面色不變,緩步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握住謝晚春被子底下的雙手,十指交握的時候,他滾熱的掌心就貼在謝晚春微涼的手掌上。
那微微一點的溫度,就像是被丟到火爐裡的炭火,令火苗燒得更旺。
王恆之就那樣緊緊的握著謝晚春的手,語聲極輕極柔,一字一句皆是發自肺腑:“晚春,無論如何,我總是會陪著你的。”
謝晚春聞聲仰起頭,抬眸去看面前的男人,烏黑的眸子裡好似含著什麼,只是怔怔的看著王恆之,以目光描繪著他的五官以及神色。
好一會兒,謝晚春才緩緩開口道:“......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王恆之知道這個“他”指的便是齊天樂,他聞言微怔,隨即抬手將謝晚春摟在了懷裡,低聲道:“晚春,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此時願意離開,那便是真正的放下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該替他高興......”
話聲還落下了,謝晚春的眼淚已然打溼了王恆之肩頭的衣裳,她哽咽了一會兒,打了個哭嗝,忽而把頭埋到王恆之的肩窩裡,惡狠狠的咬了一口,悶聲道:“是你高興吧?”
王恆之被她那語氣逗得一笑,指尖輕輕地撫著她的脊背,安撫著她的情緒,也順著她的話煞有其事的應道:“是啊,因為再沒有人和我搶你了。”他抱著懷中的人,輕之又輕的在她發頂上落下一吻,“晚春,齊天樂與你相伴將近十年,他以如此漫長的時光在你的生命裡留下痕跡,你我一生恐怕都不會忘了他——我曾無數次嫉妒過他,卻又感激他:感激他在那些日子裡陪著你,感激他所給予你的真摯感情。可是,我們今後,還會有更多個十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於一輩子,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不會讓你為離別而落淚......”
他垂下頭對謝晚春四目相對,那一貫冷淡的黑眸裡有波光一閃而過,那一點明光彷彿是窗外的明月,照亮了亙古的長夜,結束了無聲的寂寞。
“‘從今以後,你我只有死別,再無生離’。”
謝晚春咬著唇,看著他,有些想哭,可嘴角還是忍不住揚了起來。她用力的回抱著王恆之,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仰著頭,去咬他的喉結,攀著他的脖頸,從到他白皙如玉的下顎、顏色極淡的薄唇、秀挺的鼻尖、烏黑的眉睫一直到光潔的額頭,一路的吻過去。
她曾無數次感慨過他清俊至極的容貌,無數次在情熱的時候吻過面前的人,那麼多的喜愛、那麼多的意亂、那麼多的情迷,在這一剎那堆積在一起,就像是帶來滅頂之災的海嘯,那樣忽如其來的將她整個淹沒。她只有滿懷的歡喜和滿懷的感激:
感謝上天,它到底讓王恆之遇上她,也讓她遇上王恆之。
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他們至少還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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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晚春和王恆之說是在六月的時候啟程離回京的。
那時,周帝的死訊才剛剛傳來。雖說周帝是被那半顆雪蓮丹毒死的,可底下的人卻不清楚這事,兩兩相傳總也會有些不一樣的說法——至少很有一部分的人認定了是王恆之那兩箭射傷了周帝,這才使得重傷戰敗的周帝在回程之中羞惱交加,給氣死了。
這個帶了點個人情感和誇張色彩的說法在底下還是很有些市場的——就像是諸葛亮三氣周瑜,說出去便是個精緻而好聽的故事,至少酒樓裡頭說書先生稍加渲染就能借著這個賺上一筆。
謝晚春回程的路上就喜歡拉王恆之去酒樓替聽說書先生講這一段,聽得津津有味,還不忘打趣王恆之:“你這一仗可算是名聞天下了——兩箭殺周帝、退周軍。可有什麼感想?”
王恆之臉皮薄,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只好伸手把人直接抱回了房裡頭,暗自教訓了一通。
也正因為謝晚春這一點兒業餘愛好,他們回程的路走得十分的慢,等回京的時候都已經是金菊放香、楓葉霜紅的九月了。
王家一行人簡直都快等急了,王夫人宋氏這般的好脾氣,都忍不住說了兒子媳婦幾句:“怎走得這麼慢?做父母的也不知道算一算日子——再有半月就要生了,到時候真要在路上出了事,那可怎麼好?”
說著,宋氏心裡頭都替自家乖孫嘆起氣來:這是什麼運氣啊,修來這麼不著調的父母,先是東奔西跑上戰場,再是路上落落拉拉不上心......旁人看著都要替他們心急,至少宋氏這個親孃、親祖母就急的嘴上冒泡。
王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