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咬了咬唇,有點委屈,又有點驕傲:左右這幾年差不多都是這麼過來的,如今我爹爹出息了,熬過去就好了!
江志也沒坐轎,只是走著,趙恆陪在他身側也不講話,兩人就這麼沉默著步行了兩條街,最後一抬頭都能遠遠地看見城門了,江志這才深深地看了趙恆一會兒,百感交集道:“我那一雙兒女,多賴你照拂,不勝感激。”
趙恆笑道:“不過是志趣相投,也算有緣,江大人不必多禮。”
“甚麼大人,”江志自嘲一笑,擺擺手,“你也不必在我跟前拿什麼晚輩的款兒,昨日我已拜訪過徐大人,稟明來意之後,他多有跟我說起你的好處。說來,若你當初不主動辭官,如今少說官居五品之上,豈是我這區區七品縣令可以仰望的?”
趙恆淡淡一笑,既不驕傲也不謙虛,“舊事莫重提,即已辭官,便沒有了當日的趙指揮使,唯剩今日的趙大鏢頭罷了。”
“你不後悔?”江志追問道,“聽說你的恩師汪先生他們已經為你正身,若你想重歸朝堂,想來也容易得很。”。
說來,這話他問的既有私心也有旁的。
五品,那可是五品啊!多少人豁出命去奮鬥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扒上邊兒,這人竟當真就說撩開手就撩開了?難不成他果然沒有一丁點兒的悔意?
如今趙恆剛立了功,甚至在聖人跟前掛了號,且又因之前履歷不差,還有舊識、老師幫襯,更兼難得一點聖人的愧疚,但凡有點心思回去,難不成會有多難麼?
趙恆輕笑一聲,沒說話。
又走了幾步,江志好似終於憋不住了似的,表情複雜的瞅著他嘆道:“到底是,年紀大了些,這樣老……”
為人倒是信得過的,也有些本事,只是……這也忒大了吧?比閨女大了足足七/八歲,這要是再抓緊這點兒,都快差出一輩人去了!
這麼想想,他那樣如花似玉勤勞能幹又溫柔體貼的好閨女,也忒虧了!
想來也是心酸,如今女兒瞧著依然是認準了這歪脖樹,什麼“非她不娶非他不嫁”的話都說出口了,兒子雖沒個準信兒,可大約摸也八九不離十。這麼一瞧,統共便只這一雙兒女,倆人的姻緣竟沒有一樁是自己做主的。
可怨得了誰?
怨他!
怨他沒能當個好父親!
怨他,明白的太晚了,出息的太晚了……
到頭來,非但保護不了孩子,什麼事兒還得靠外人。
女兒才多大小的年紀?如今竟也闖出了點名堂,聽這倒是頗欣慰,可這世上的錢哪裡有好賺的?指不定背地裡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呢?
他一個人在那裡胡思亂想,而趙恆在聽到那句“這樣老”之後,也是百感交集。
老了啊……
他也才二十來歲,比起心上人來固然是年紀大了些,可也還算是年富力強正當時吧?怎麼就能說老了麼!
於是大當家的也少有的糾結起來。
江志自顧自的掙扎片刻,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個錢袋遞過去,“這是我這些日子攢的銀子,還有聖人賞的五百兩,這些,你都幫我轉交給胭脂吧。”
沒中秀才之前,他抄書攢的那些早就花光了,如今剩下來的便是後來中了稟生之後的銀子,還有後來做了舉人,晝夜苦熬幫人謄寫對聯、匾額等掙的。尤其是後者,多有手頭寬裕的人家為了蹭喜氣,不惜花幾十兩銀子買一個字的。
越往上走開銷越大,什麼學子之間的文會自不必說,還要去各處拜訪一干文壇大手、歷來考官等等,大城鎮花費又高,當真是如流水一般。等閒人家哪裡經得住耗?便是一句“節衣縮食”了。
若非早有準備,江志哪裡有銀子在京城交際活動?更別提託人上下幫忙,為自己提前求了這縣令的位置了……
趙恆沒接,“如何不親自給?”
江志就唏噓道:“難不成你不知道她的脾性?外柔內剛,瞧著和軟,實際最是有主意的,又能幹,早前便不肯要我的銀子,如今知道我要外地赴任,更不肯收了。倒不如由你轉交,等我走了,便是她不想要也沒法子。”
倒是這麼個理兒。
趙恆點了點頭,果然小心收好,“必不負眾望。”
頓了頓又難得玩笑道:“您就不怕我貪墨了麼?”
江志嗤笑一聲,“以你的身家,這區區幾白銀之恐怕未必放在眼中。”
說罷,又道:“再說,即便我不在此地,難不成以後便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