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展顏一笑:“展大哥,你同姑娘之間,誤會都講清了吧?講清了就好,她若是還記恨你,我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說起來,這幾日,多賴阿彌姑娘從中說和,”展昭言辭懇切,“難為阿彌姑娘處處維護,展某……實是無以為報。”
阿彌臉一紅,垂下頭去,聲音細不可聞:“都是自己人……說什麼回報不回報的。”
展昭耳力何等敏銳,阿彌聲音雖輕,他卻聽了個字字分明,心中咯噔一聲,脫口道:“自己人?”
阿彌頭垂的更低,青蔥般玉指絞作一處,直絞的指上紅一處白一處:“姑娘沒跟你……說起麼?”
“說起什麼?”展昭是真的莫名,但與此同時,心中又有幾分端倪,他不是傻子,阿彌是個害羞的姑娘,不過很多時候,害羞絕藏不住心意,反而欲蓋彌彰。
“就是……”阿彌艱難啟齒,“就是……”
展昭頭皮隱隱發麻,理智提醒他,絕不可讓阿彌繼續說下去,否則弄到不可收拾,他要如何周全?
關鍵時刻,旗穆衣羅幫了大忙。
“旗穆姑娘呢?”展昭忽然發覺出不對,順勢轉移了話題。
“不是在那……咦?”阿彌也愣住了:她記得旗穆衣羅明明就在門廊邊的,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去找找,她這陣子神思恍惚,別出什麼事才好。”展昭刻意避開阿彌的目光,尋了個由頭離開。
阿彌沒動,她的目光看似閃爍,實則沒離開展昭身周半分。
展大哥很在意旗穆姑娘麼?阿彌潔白細巧的銀牙輕輕齧住下唇,直齧得唇瓣邊緣微微泛白。
話說回來,旗穆姑娘也真的是很可憐,自己還是大度些,若是展大哥喜歡,娶她也未嘗不可。上古時的聖人舜帝不是還有娥皇女英麼?姐姐妹妹,一團和氣,凡事有商有量,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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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沒費什麼周折便找到了旗穆衣羅,她正倚著後院的院牆呆坐著,手裡拈一根斷枝,在面前無意識劃撥著什麼。
展昭輕輕走近,停在旗穆衣羅身邊,她面前的泥土已經被劃撥的翻起,間雜著扯斷的草葉,展昭心中五味雜陳,向著旗穆衣羅伸出手,柔聲道:“旗穆姑娘,我們回去罷。”
旗穆衣羅柔柔一笑,拋下手中的斷枝,眸中滿滿的信任,將手輕輕擱在展昭溫厚的掌心。
旗穆衣羅起身的剎那,身後院牆靠近地面的接合處,雜草掩映之下,似乎有什麼不規則的指畫。
更像是雜亂無章的線條。
一瞥之下,展昭甚至沒有覺出什麼異樣。
事實上,就算他俯下身去細看,他也未必能看出個子醜寅卯。
當代,集偌許多人力物力財力,都未能完全破解釋讀出殷墟甲骨文的表意,何況是甲骨文的變體暗語?
展昭不識甲骨文,他連聽都沒聽過。
要待到1899年,風雨飄搖的晚清,甲骨文之父王懿榮的出現,殷墟文字才為國人所知。
又扯遠了,總之,旗穆衣羅的訊息,就這樣,傳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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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營地,楊戩營那頭有傳令兵過來,只說楊戩要留端木翠住一日,明日再回。
阿彌素知楊戩寵溺端木翠,見慣不驚,隨口應了一句:“知道了。”
展昭卻隱隱嗅出不對味來。
按說,端木翠既已甦醒,理應知道沉冤即是幻境,第一要務在回冥道收拾溫孤尾魚搞出來的爛攤子,緣何本末倒置,先是夜半離營,然後沒事人一般在楊戩營小住?
展昭越想越是不對。
不過,他強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端木這麼做必有原因,他嘗試著去說服自己,兩人交厚,倘若連這點信任都沒有,談什麼結伴同心相伴同行?
這一日倏忽而過。
夜間起了大風,嗚咽如百鬼齊哭,四處支起的軍帳被大風牽扯的搖搖欲倒,粗糙沙礫被風裹起,劈頭蓋臉朝巡夜的兵衛臉上砸過去,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連主帳前的脂油火把都被大風吹滅,數次點起,數次又滅。
天嗚地咽的迷亂暗沉之中,有一條詭譎黑影,避過眾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貼近了阿彌的軍帳。
旗穆衣羅沒有睡,她圓睜著雙眼,聽帳外風聲,仇恨是一劑非凡養料,足以支撐她忘記飢渴和疲乏,一味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