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劉曉喚來,開門見山地就問他:“汝為中行說耶,為李陵耶?抑或為蘇武耶?”
中行說乃前漢文帝時候的宦官,受命隨同公主出塞,和親匈奴,但他不樂意去,還宣稱說:“我要是到了匈奴,必定為漢家的禍患。”這狗頭倒真是說到做到,不但將漢朝的內情向匈奴單于合盤托出,此後還多次慫恿單于侵掠漢地。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漢奸,並且也可以算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漢奸——漢朝之奸也,在有漢朝之前的暫且不算。
李陵是苦戰而敗後才被迫歸降匈奴的,還打算尋找機會刺殺匈奴單于,誰料武帝聽信讒言,殺了他的滿門,導致他有國難歸,也就只好踏下心來混跡於北虜之間啦。匈奴單于倒是挺看重他,以女妻之,封他為王。蘇武那不用說了,留胡不辱,終得歸漢。
是勳那意思,是問劉曉:你是徹頭徹尾的漢奸呢,還是被逼無奈做了漢奸?要麼只是因形勢所迫,暫留北地,其實並不打算為鮮卑人服務,仍想歸漢呢?
劉曉伏在是勳面前,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區區絕不為中行說,亦不為李陵也。雖非朝遣,亦未受拘,然此心追慕蘇武,恨不能滅胡而興漢也。”
是勳對於這個劉曉,還是存了一定戒心的,因為此人前後所言大不可信——他說他是宗室,以何為證?劉備還說自家是宗室呢,原本歷史上,要不是後來名聲響了,跟隨曹操進了許都,覲見漢獻帝,真不會有人認他這碴兒。那麼獻帝使宗正按查圖籍,結果就一定靠譜嗎?中山靖王劉勝那就一多產兔子,子孫無數,再加上中間有新莽這麼一亂,能查清楚才叫怪了。估計劉協是想扶一宗室以敵曹操,所以才認下了這門親戚。
劉曉說初平中在雒陽為郎,逢董卓亂而被虜北去。初平距今已十年矣,可是眼見這劉曉比是勳大不了幾歲,他未冠即可為郎?可能性不高啊。而且是勳私下問過詰汾,說劉曉是四年前主動往投的,中間那六年他都在哪兒度過的?既已為自由之身,何不尋道南下,而要投入拓拔部中?
不過詰汾父子似乎頗為信任劉曉,是勳也不好將他綁起來嚴刑拷問,甚至正當收服拓拔部的要緊關頭,也不方便把他留之不遣。沒有辦法,只好先叫過來試探一番,並且敲打一番了。
當下是勳撇嘴而笑:“汝果然忠於漢乎?然吾若使汝往刺詰汾、力微,汝可能為?”
劉曉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斂容答道:“使君毋得戲言。使君才服拓拔,而又以力微為假子,是欲有所用也,何容其遽滅?況今彼父子皆在使君掌中,若欲除之,一力士足以,安得用吾?”
是勳歪著頭,上下打量劉曉幾眼,反問道:“汝以為吾服拓拔,欲有所用,然終何所用耶?汝可知乎?”
劉曉侃侃而言:“使君之意,區區略窺一二。是乃欲以附漢之拓拔,討不臣之蒲頭、步度根等,而使北境得安。今日之力微,頗似前漢之呼韓邪也。”
是勳微微點頭,繼續問他:“然則汝以為,詰汾父子可能辦否?”劉曉聞絃歌而知雅意,趕緊表態:“區區願輔佐之,使其能辦,必不負使君之望!”
是勳叫他過來,就是這個意思,先試探一下,看這小子是個聰明人呢,還是聰明面孔笨肚腸,繼而便可暗示他繼續留在虜中,相助詰汾父子行事。當然啦,最後還要提醒一句:“今彼弱而附漢,異日雄強,亦恐有不臣之心,汝其仔細,勿得誤彼,亦自誤也。若有蹉跌,恐不欲為中行說而不可得也;若其事協,其功不下博望(張騫)。”
劉曉聞言,悚然而驚,趕緊拱手:“使君寬心,區區知當如何做。”
等到劉曉出去以後,是勳便又喚入詰汾父子,詢問他們,我今天又放人又送物資、武器的,你們爺兒倆回去,要多久才能把沒鹿回等部都牢牢掌控在手中,從而有實力跟我南北夾擊美稷呢?詰汾還在考慮,尚未回答,是魏先一拍胸脯:“不必三月,兒即可率軍相從大人。”
是勳搖頭:“比及三月,春已至矣,萬物萌發,非動兵之時也。”扯過案頭的地圖來,指點著美稷西方:“汝既歸也,即可遷拓拔及各部於此,乃近於我,便於呼應。沒鹿回等若有異動,吾亦可即遣兵相助。”詰汾父子連聲答應,最終商定,最晚四月初,雙方即各起兵夾擊匈奴。
是勳是忙得是團團轉啊,這邊兒才送了詰汾父子出堂,前後腳的,諸葛亮又進來了,呈上包括拓拔、沒鹿回等各部願意歸附漢朝的表章。是勳展開來一瞧,駢四驪六的,肯定不是鮮卑人的口吻,也不知道是劉曉寫的呢,還是諸葛亮作的——反正這事兒交付給孔明去辦了,他便只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