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知道這已經是他能說出口的極限了,於是一掃之前有些鬱悶的心情,立刻喜滋滋地又看了那句話幾遍,幾個字而已,難為她能看這許久。
之後幾日寶茹就是數著日子過的,等到數到第五根手指,外頭就傳來訊息,姚家的船已經到港了。這一回不用躲不用避,寶茹就大大方方地要跟著姚員外去港口接人。
姚員外對她吹鬍子瞪眼道:“那港口可是你能去的?好多水手、賣苦力的,你這樣的大姑娘往那兒站,誰不議論!就留在家裡,我讓卓哥兒早些回來就是了!”
寶茹就抱著姚員外的手臂撒嬌作痴道:“這有什麼,又不前朝時候,咱們這樣的小姑娘只能日日憋在家裡。上一回我不是與你一起去港口送人了麼!怎麼這一回就不行了。”
姚員外見女兒這樣求他,有些心軟,但想到她是為了什麼,立刻又堅定了心神道:“上一回是上一回,你只是坐在車裡,又沒讓外頭的人看到。”
姚員外哪裡知道他那膽大包天的女兒已經早早在港口拋頭露面過一回了——還連帶著逃了一回學呢!
寶茹見姚員外已經有些鬆口的意思了,立刻就追著道:“坐在車裡就坐在車裡嘛!我可以不出來的,就坐在車裡等就是了,爹——我會乖乖的。”
寶茹儘量把眼睛睜得大些,好顯得她是十分真誠的樣子。姚員外無可奈何了,他正趕著要去港口接人和料理事務,這下卻被寶茹纏住了。她像牛皮糖一樣扭在自己胳膊上,非得用大力氣才能擼下來,只是他覺得自己下手沒個輕重,要是不小心傷了寶茹了可怎麼好。
最後果然還是寶茹勝利了,成功上了馬車。馬車上姚員外緩過氣來,見寶茹身邊只帶著一個菡萏,在他的記憶裡似乎寶茹是與小吉祥形影不離的,隨口就問道:“小吉祥呢?難道你讓她今日看屋子?”
寶茹完全是興沖沖的樣子,想也沒想就答道:“是木樨看屋子呢!小吉祥被我遣到牌樓大街去請徐娘子准假了。”
糟糕!說出來了。不說的話只怕按著姚員外的粗心大意只怕也很難記得寶茹本該是要去上學的,畢竟姚員外並不在意寶茹上學的事兒。但是這時候寶茹最快自己給漏了出來,姚員外立刻就瞪起眼睛來。
“你去學堂是正經事!怎的這樣就自作主張去請假?這不是要家裡父母去說才作數的麼?不然你用什麼名目請假?夫子怎麼會準?”
姚員外其實並不是多看重寶茹上學的事,在他眼裡那就是一幫姐兒玩耍,不然呢,難道還指望她們能考狀元嗎!他是不願寶茹落於人後這才專門送她進名師學堂。別說寶茹功課好,就是她是倒數的,他也不定有什麼感覺。
這會子這樣責備,為的不是‘請假’,而是‘自己請假’。姐兒們請假一般都是父母遣了僕人與夫子說一聲就是了,而寶茹明顯是先斬後奏,或者先斬不奏的打算。這種孩子長大了,孩子不聽話的衝擊,才是姚員外這般反應的原因啊。
姚員外反應很大,但是真要或如何生氣倒是不至於,況且已經行到半道兒上了,難不成還能把寶茹一個丟下車不成。於是只能虎著臉,算是不給寶茹好臉色的意思,但是依舊把寶茹帶到了碼頭。
碼頭依舊是人來人往,車馬如織。寶茹稍稍掀開一點車窗簾子的縫兒,偷偷窺視著外頭,看見姚員外走動的方向,於是目光跟隨,一下就知道了哪一艘是自家的貨船。只是可惜就算確定了船隻也見不到鄭卓,要知這中間隔著許多人,除非寶茹練過火眼金睛,不然哪裡找得到他。
寶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練過火眼金睛她一樣找不到鄭卓,只因他現在根本不在外面碼頭上,而是去了稅務司衙門。
稅務司衙門,顧名思義也知道是管什麼的,運河七大港口也有這樣職能的衙門,叫做鈔關。而天下其他有數的大港就不叫這名字了,都叫做稅務司。姚家的貨物要上岸發賣,那麼自然稅務司就要過一道手,收一回稅。
與稅務司的人周旋可是極其麻煩,倒不是雖說其中有多少貓膩,雖說貓膩也不少就是了。據說鈔關改革以前裡頭的門道好多呢,要緊的就是要奉承好裡頭的主官,雖說是微末小吏,但多少豪商大戶都是要小心伺候的。
當時只要走通了鈔關小吏的路子,兩箱貨物併成一箱,三停只報了兩停,或者混報貨物——因為不同的貨物收稅方式和收稅比例是不同的。
如今上頭有了應對之法,所以下頭沒那麼多空子可鑽。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總歸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要想在這些事情上做文章,那就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