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一派人數雖然不多,卻因沈一貫分身乏術沒有招致趁火打壓,這當然在顧憲成意料之中。
一樁樁的訊息傳到宮裡後,申時行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朱常洛會心點頭,深以為然。
朝中最有勢力的兩派在妖書一案的對決中,沈鯉一直明顯的處於下風,可是今天好象有點不同,沈鯉一反先前幾天黴的掉渣的狀態,在朱常洛升座之後,隨即出班奏道:“殿下,臣有本啟奏。”
不但朱常洛有些驚奇,就連沈一貫都瞪大了眼。
得到朱常洛的示意後,沈鯉奏道:“妖書嫌犯已由東廠捕獲!”
一言俱出,舉殿震驚。
朝中諸官驚愕過後更多的是拍手相慶,有幾個心大的已經咧開了嘴巴露出了笑容。
朱常洛眸光閃爍,似有深意的瞟了一眼顧憲成,驚訝的發現這位冷靜睿智的顧大人此刻兩眼望天,恍然正在出神。
“嫌犯姓皦名生光,本是順天府一名秀才,平日無端生事,風評極壞,因為屢犯訛詐,革了功名發配大同府,據百姓密告,妖書是出自此人之手。”
朱常洛看著顧憲成微微一笑,對於沈鯉之說不置可否:“一個酸秀才居然有如此膽量和見識,倒是個人才。”
群臣一時默然不語,對於眾臣來說,妖書這個嫌犯,不怕逮錯了,就怕逮不著!誰管是不是他,有主頂罪就成。而聽到番話的顧憲成臉色微動,隨即如風過耳,一如如常。
不甘沈鯉搶了風頭,沈一貫眼睛一轉,隨即奏道:“此人罪大惡極,事情又多蹊蹺,臣請親自審問!”
沈鯉不甘示弱,搶上一步:“殿下,妖書一案與沈元翁牽纏不清,理當避嫌,臣請親自審問!”
一聽沈鯉說這個,沈一貫眼睛都紅了,惡狠狠道:“若不是有人惡意中傷,老臣何必如此,沈大人這樣搶著主審,難道是對這幕後主使心裡有數麼?”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此急赤白眼,安知不是某些人在心虛膽怯,欲蓋彌張!”沈鯉毫不示弱,反唇相譏。
望著兩張臉幾乎是同時變得既青又紫,朱常洛絕對相信,如果自已再不發話,這兩位沒準真的能在這朝堂上拚個生死了,當下咳了一聲,這才將兩個眼睛往外哧哧放著火花的人分了開來,“兩位不要爭了,就由三法司會審罷。”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是明朝的三大司法機關,三法司集體會審,是大明立朝以來最嚴格最公正的審判。倒是不說在三法司會審有多公正,只是參加的人多,人一多口就雜,想搞點小動作什麼的,就不是那麼容易罷了。
太子發話,二沈再不甘心也不敢再爭下去,心裡想當然的將對方恨了個死透,彼此眼睛恨恨的瞪來瞪去,都存了個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的心。
殿上一場風波就此平歇,值殿官唱禮退朝,百官山呼千歲禮拜。
站起往外走了幾步的朱常洛忽然回過頭來,“顧大人留步。”
正在隨班退走的顧憲成為之一愣,當然這個現象也引起了所有群臣的注意。
“臣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朱常洛臉上似笑非笑,“這幾日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王閣老。”
一提王錫爵,一邊上豎著耳朵的沈一貫心裡咯噔一聲,說不出個是什麼滋味。
“王閣老高風亮節,臣一直很欽佩的,只是殿下所說,恕臣愚鈍不明。”顧憲成心中警惕,臉上不動聲色。
朱常洛笑如春風,聲音琅琅:“聽說萬曆十四年時顧大人回京述職之時,曾和王閣老有過一番機辯?”
顧憲成臉色有些變……他身後的葉向高看得清楚,不由得大為擔心。
“聽說當日王閣老曾說:如今大明官場有一個怪象,凡是朝堂認可的,外間必定反對,而朝堂否定的,則外間必定認可。”說到這裡朱常洛笑容越發清朗:“顧大人,可有此事?”
顧憲成終究是顧憲成,一慌之後便即冷靜,雖然搞不懂朱常洛提起這個事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既然知道,自已若不坦然承認,倒顯得沒有什麼意思,“確有其事,臣記得當時答得正好和王閣老相反,臣外間認可的,廟堂必定反對;外間反對的,廟堂必定認可。”頓了一頓後:“非是出於憲成本心,只是遊戲之言耳。”
朱常洛笑著搖頭:“顧大人大材,隨口一句戲言,都是真知灼見,當可為百官表率。且散了吧,日後定當親自請教。”
望著朱常洛遠去的背影,完全猜出不透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