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口就是:“阿惜,我要死了。”“可是…”江雲瑟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可是你不是和我說好了你不會死的麼。可是你不是說完成這個要求就能平安地回去了麼。可是你不是說……你不是說你在江南等我嗎。
“沒有可是。”他笑著伸手撫平她緊皺著的眉頭,“你們好好的活下去,而我死。這就是代價。你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今天。對了,惜若,你想不想知道我那消失的一半修為是去了哪裡?”
見她只是困惑的搖頭,雲清河輕笑,竭力壓抑住咳血的慾望:“是為了讓你們好好的走下去。惜若,師弟他這一生,只愛過你一個人,以後也只會愛你一個人。你們好好的過下去,將來生孩子,最好是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師兄就很開心了。”
面前這兩個人,是雲清河此生摯愛。
一個喚他師兄時總愛在聲音裡帶上幾分笑意,聲音明快,一個叫他清河哥哥,目光繾綣。一個闖了禍站在師父面前總是要把過錯獨自承擔,日復一日,一個拉著他的手走過那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青石板路,年復一年。
一個轉眼間成了帝王將相拐走了他的小師妹,他沒有後悔,一個長大便嫁了他的師弟,他沒有妒忌。一個是他夢裡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他提及時語氣都化作柔光織羽,一個是他眼前笑意盈盈的美貌女子,他想起心都要軟成一汪春水。
一個他牽掛了一世,一個牽掛了他一生。
咳聲愈發低了下去,雲清河斷斷續續的笑,心裡抽痛。血透過指尖滴落,將那床殘存著雛菊香氣的棉被染成盛開著曼珠沙華的雲端。他正用盡全力剋制著自己的求生慾望。只要動用力量,殺死其中一個人都好,他就能活下去…可那是不行的。他的目的,本身就是求死。
就此時這一刻,他扮演一刻雲清河。此時他並非雲楓。
若能不遇傾城色…他大概,也是不願意的吧?娶妻生子各自成家,偶爾溫茶煮酒話桑麻,偶爾閒敲棋子落燈花。或者直接擦肩而過,然後把那驚鴻一瞥放在心裡,各自繼續各自的生活。可那定不會是他想要的,所以,不如一死。
安靜了這許久,突然傳來一聲情絲百轉的輕笑。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江雲瑟湊過去,勉強分辨出他在叫他阿昱叫她阿惜。沾滿血跡的修長指尖卻已經垂下來,微不可查的呼吸聲終歸於寂。
轉眼又是一年三九。江雲瑟的勢力做的很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這皇后的位置坐得穩穩當當。沒有什麼後位空懸,就算冷昱再懷念那個人,他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就像皇上的妃子納了一批又一批,卻從來沒碰過,江雲瑟真應了雲清河的吉言生了一對龍鳳胎,她和冷昱的關係卻依舊是那樣虛情假意,卻看似琴瑟和鳴。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他們都活著,活得那樣好。
正如世上那麼多的痴情只為無情苦,卻沒幾個人真正殉情。人生就是這樣,總不能為誰的消亡放棄自己的生活,無論怎樣,終歸要活下去。誰都沒有退路,這條路只能往前走,就連回頭都不肯。
後來的某一夜她登上才修好的觀星樓,燕京風景盡收眼底。今晚陰雲遮月,她心裡沒有來由的發悶,莫名地想喊一聲,又像個孩子一樣茫然無措地呆呆坐下,把臉埋在膝蓋裡。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喊什麼好,就算喊,她也喊不出什麼名堂。
猛然瞥見當今聖上也和她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兩個人格外心有靈犀地傻愣愣抬起頭來盯著對方,頗為搞笑。然後對面的裝逼犯站起來撫了撫黃袍上的灰塵,盯著外面的漆黑一片,忽然說了一句話:“高處不勝寒。”
“那人”這個詞,也不過只是一個代詞。它通常代表某個說出來就會讓人或恐懼或憤怒或悲傷的詞,因為害怕失態,所以只能用這個代詞來代替那個可能他們一生都不再敢說出來了的名字。
這兩個叱吒風雲的人像兩個傻小孩一樣在風那麼大那麼冷的樓頂坐到半夜,第二天全部得了風寒。江雲瑟燒的比冷昱糊塗,午夜夢迴突然驚醒,吵鬧著要去看梨花,太醫哭笑不得地上報,冷昱頭上蒙了冰袋也是形象全無,聽到江雲瑟的要求同樣不由得失笑。
風陌無言花易落,放燈河上,情至荼蘼,生死蒼茫。那年春日梨花紛飛,輕雲成片,墜成今日燕京城大雪。他來時無人知曉,走時排場倒是夠大,送葬的路上盡是梨花,恰如今日這漫天白雪,四散飄搖,不知歸處。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人”這個詞,也不過只是一個代詞。它通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