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異用火石點著了火,冷意頓時被逼退少許:“那裡有處草廬,可去暫避。”他頓了頓,回頭瞥了我一眼,突然帶著自嘲的口吻笑道,“若我心夠狠些,便不該帶你去草廬避風,應該讓你真正嘗一下風餐露宿的滋味。”
我直翻白眼:“風餐露宿?我又不是沒嘗過!我說,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他舉著火把徑直在前頭領路,我高一腳低一腳的跟在他後面,起初還追得上他的步伐,可隨著夜色加深,腳下的路況已完全只得憑感覺摸索前進。他漸漸與我拉開距離,一片黑乎乎的樹影中我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那點飄忽的火光,漸行漸遠。
“公孫——”我著急的大喊,“等等我!公孫——馮公孫——”
完蛋了!那點火光終於消失在我視線中,山裡樹木多,野獸也不少,貓頭鷹咕咕的叫著,那叫聲雖不淒厲,可怎麼聽都覺得心裡磣得慌。背上寒噝噝的,我左右張望,總覺得暗中像是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馮異!你個王八蛋!”我身上沒帶火石,懷裡僅有剛才他給的一塊麥餅。我想了下,與其烏漆抹黑的在不熟悉路況的山裡亂躥,還不如守株待兔,等著馮異原路返回。
我避著風口,在一棵大樹下蹲下,將那塊乾澀的麥餅囫圇吞下,然後在地上摸了根腕粗的枯枝和一塊巴掌大小、輕重合適的石頭。我把樹枝握在手裡,石頭擺在腳下,舔了舔乾澀的唇角,按捺著性子瞪大眼睛抬頭望天。
林中樹葉太密,遮蔽住了夜晚的星光,稀疏的光點透過重重枝葉落下,僅夠我勉強看清方圓兩米內的影子。
寒風瑟瑟,我凍得直打哆嗦,等了快半個時辰也沒見馮異回來,耐性一點點耗光,忍不住罵起娘來。為了給自己壯膽,我拿樹枝敲打石塊,邊敲邊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反反覆覆唱了二十來遍,怒火中燒,於是改了詞:“一隻馮異,一隻馮異,跑得快!跑得快……挖了你的眼睛,剁了你的雙腳,讓你跑……讓你跑……”
我越唱越響,唱到第三遍,突然左側“嗄”的一聲異響,我想也不想,撿起地上的石頭朝聲音的源頭處使勁投擲出去。
石頭落地聲響起的同時還有物體倉促移動的聲音,我大喝一聲,衝上去揮舞著樹枝攔腰劈了過去。
一聲悶哼讓我手勁一頓,那是人的聲音,並非野獸的喘息。
“公孫?”我疑惑的問了句。
過了約摸半分鐘,對面輕輕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你可真下得了手!”
“真的是你啊!”我收了樹枝,拄在地上,篤篤敲地,“既然回來了,幹嗎不出聲?鬼鬼祟祟的,捱打也是活該。”
他走近兩步,昏暗中顯現模糊的輪廓:“在聽某人唱歌,不敢多有打擾。”
我臉皮一抽,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呃……我的聲音不太好聽……”
“走吧。”他嘆了口氣,轉身欲走。
“等等!”我急忙大叫,“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又是一聲低微的嘆息,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的扯了我右側的衣袖。他在前頭走,我在後面跟,高一腳低一腳的幾乎是三步一跌,他扯著我的衣袖也不回頭,只管朝前邁步,只是在我跌跤時稍許停頓,卻並不攙扶。
我心裡冒火,剛剛壓下的怒氣再次升騰上來,偏巧腳下又一次被樹根絆倒,我膝蓋碰到地面的同時,右手往上一搭,五指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下一扯,使了股巧勁,將他一同拉倒。
他單膝點地,瞬間彈跳起身,我只是牢牢抓著他的胳膊不放,借力一併站起。
“夫人……”
他欲縮手,我反而左手迎上,一同抓住他的左臂:“如果還想故意甩下我,那可辦不到。”
馮異停下動作,任由我抓著胳膊不再掙扎,過得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他笑起的聲音更加悅耳動聽:“一旦持節北渡,文叔每日過的皆是如此生活。前途茫茫,生死未卜,餐風露宿,朝不保夕……你難道還不懂他待你的心意麼?”我啞然失語,他逼近一步,俊朗的面容進入我的視線,憂鬱中透著一絲憐惜,“他是怕你吃苦,持節北渡,招撫河北各路義軍,雖然能脫離更始帝的掌控,但是陛下不會派一兵一卒與他,各路義軍也不會真那麼容易聽從招撫歸降。他孑然一身北上,是拿命在做賭注。你怎不想想,你是他的妻,他若不帶你走,大可打發你回蔡陽老家,他家中雖無高堂,卻尚有年幼侄兒需得撫育,他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