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瘡百孔?”老陶也懶得研究此時是否該用千瘡百孔,道,“少爺難道忘了老爺是怎麼過世嗎?”
陶墨面色白,咬著唇,用力地搖頭道:“就是因為沒有忘,所以更不能走。”
“知府無權關押少爺。”
“我更無權越獄。”陶墨道,“明知別人犯錯,自己還錯上加錯,豈非大錯特錯?”
老陶頭次發現陶墨竟然如此能言善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少爺不如先隨我回客棧,我們再從長計議。有金師爺……和顧射在,你不必擔憂律法上過不去。”
陶墨道:“縱然律法上過得去,我自己也過不去。這次本就是我有錯在先。若非知府說仵作驗屍,縣令必須在場,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條例。我身為堂堂父母官,本該盡縣教化之責,但到頭來,我還不如師爺、訟師更熟悉律法,這樣我又有何面目堂堂正正地開口要走出這牢房?”
老陶沉默半晌,道:“少爺。這事恐怕與黃廣德有關。”
“就事論事。我錯了便是錯了,與誰有關與誰無關又如何?即便真是黃廣德,至少在這樁事上,他告對,是我錯了。”陶墨道,“既然錯了,便該受到責罰,我罪有應得。”
老陶見他心意已決,嘆了口氣道:“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若真有什麼事,記得大聲叫。我是說,萬他們濫用私刑話。”
陶墨點點頭道:“你也保重。”若幕後之人真是黃廣德,那麼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只怕老陶、金師爺、顧射都有危險。
老陶將身上襖子脫下來,從鐵柵塞進去,“夜間冷,你病才剛好,受不得涼。”
陶墨本欲推拒,但老陶似早知他要說什麼,塞完衣服轉身就走,快得讓他喊工夫都沒有,只好抱著襖子默默躺會席子上。
卻說老陶將衣服給了陶墨,凍得渾身發冷,好不容易回到客棧,正要進被窩,就看到顧射站在門口。看他模樣,應是等了好會兒。
“顧公子。”老陶邊推開門,邊想著如何下逐客令,但顧射已經在他推開門剎那搶先步進了房。老陶不悅道:“三更半夜,不知顧公子有何事指教?”
顧射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他如何?”
老陶聽他關心陶墨,心中鬱悶褪去二三,嘆氣道:“那種地方,能如何?”
顧射抿唇。
老陶想起顧射家世,眼睛亮,“我想救少爺出來,但少爺不願。除非知府能夠網開面,親口允准將他釋放。”
顧射不語。
老陶心裡有幾分不耐煩,乾脆直接了當道:“顧公子可願出力?”
“依你之見……”
“顧相桃李天下,區區小事應該不在話下?”老陶暗罵他裝腔作勢,明知故問。
顧射淡淡道:“顧相桃李天下,與我何干?”
老陶皺眉。如此聽來,他是不願意插手了。
顧射道:“你可知他為何不願意讓你救他出來?”
老陶道:“他說他罪有應得。可知府列那兩條算什麼罪?若真要說罪,他擅自扣押朝廷命官才是大罪!”
顧射道:“他不願讓你救他,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若我抬出父親名聲,難道就名正言順了麼?”
老陶窒。顧射是顧相之子沒錯,但顧射本身並無官職。按朝廷律法,莫說是顧相之子,哪怕是當今皇子,若非皇帝諭旨或印信,也不得擅自排程地方事務。讓顧射以顧相之名要求知府釋放陶墨何止是名不正言不順,簡直是徇私枉法。
顧射道:“我若如此做,豈非更顯得陶墨有罪而知府大公無私?”
老陶出身魔教,混跡江湖,習慣於直來直往地解決問題方式,被他這麼說,不免有幾分醍醐灌頂之感。但他自然不會說出來,“那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顧射道:“便按規矩辦事。”
“按規矩辦事?什麼規矩?”
顧射道:“擊鼓鳴冤。”
“……”老陶嗤笑道,“知府雖然是針對少爺,但如少爺所言,他畢竟有小錯在先,知府若要借題發揮,也是無可奈何。如何鳴冤?”
顧射道:“若是沒錯,便設法讓他出錯。若是有小錯,便讓他成大錯。”
老陶道:“你意思是……”
“無端扣押朝廷命官本就是錯。”顧射道,“只是如今還是小錯……”
“不行。”老陶不等他說完,就斷然拒絕道,“少爺體弱,在那等地方呆上天已是煎熬,如何還能呆上十天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