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哲知道,劉錫鴻便是這種騎在牆上的人!
從廣東進入京師的劉錫鴻,可以說是郭嵩燾一手提拔、重用的,他對郭嵩燾應當是感恩戴德的,刻骨銘心的。郭嵩燾跑順風時,他為之高興;郭嵩燾走麥城時,他也替郭嵩燾難過過。他為郭嵩燾充當耳目,傳遞過許多資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沒有變過心。郭嵩燾幾次離職還鄉時,他也恨不得也隨同前往,廝守在一起,接受郭嵩燾的教誨,甘願為郭大人效犬馬之勞。正如當年劉錫鴻同他病中的夫人說過的話:“有人知己,我定為犬馬。”他那時認定郭嵩燾是知己,是以願為郭嵩燾效犬馬之勞。可這個“定”字難得解釋為“終身”,而是個有變數的字眼兒,它可能只是三五年,七八年,周遭環境一改,各方情勢有變,所“定”者也就隨之而變了。這不是劉錫鴻一人如此,而是不少“老於世故”的人都如此。
當郭嵩燾從廣東卸任,回到湘陰,在家賦閒時,劉錫鴻便觀察起官場的興衰之理來了。儘管他自己也算是“洋務派”出身,投入過團練工作的改革,支援巡撫大人郭嵩燾所採取的激烈改革措施,大獎那些一心為公的好父母官,嚴懲那些貪腐成性的舊式官僚。但到了京中,洋務派是頂了碓窩子唱戲——人吃虧了戲不好看、費力不討好這一事實,他已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他能不衡量一下這當中的得失嗎?
事實上,就在郭嵩燾復出的前一年,一個漸變的過程便發生在了劉錫鴻的身上。
有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劉錫鴻去到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李鴻藻的官邸。這可是當朝一品要員,炙手可熱的頂尖極人物,了不得的!李鴻藻是皇帝的老師,有一段時間甚至代替幼帝批過奏摺,起草過上諭,可以說就是幼帝的影子。慈禧太后見了他也是“老師”、“師傅”的叫,百般尊敬,言聽計從。尤其是清流言官們,奉李鴻藻為領袖,唯其馬首是瞻。但李鴻藻自己卻並不好把自己往哪個營壘裡面擺。他對外一向是主戰派,不輕言和讓,但洋務派的一些措施他有一些也曾予以支援。但老佛爺的話對他來說又是至尊無上的,想得通想不通他都會絕對執行。他和另一位帝師翁同龢的持政理念相同,都不是那種可以分明往哪一個營壘裡歸隊的重量級人物。他主掌過禮部、戶部,當過都察院左都御史,授過工部尚書,有太子少保銜;兵部尚書、吏部尚書他也都任過,可以說沒有他沒當過的大官。
劉錫鴻去拜見這樣一位如日中天的大員,自然是小心了又小心,準備了又準備,要求自己要有良好的表現,要顯示出自己是有修養的大才,談吐要非凡,氣度要高潔,對朝廷內外的大事小事都能有出眾的見地。要是問起自己的晉身之階,他也會見機行事,或說或不說他與郭嵩燾的多年瓜葛。而且據他的瞭解,李鴻藻與郭嵩燾也並不算見外,他似乎無須忤逆郭公,出賣良心。
改換門庭為人犬馬,也是個大學問啊!
但劉錫鴻憑直覺,似乎又感覺到李鴻藻和郭嵩燾未必能走到一塊兒去。
接下來和李鴻藻的接觸,讓他下了改換門庭的決心。
在同李鴻藻打了幾次交道之後,劉錫鴻的“傳統知識型言談舉止”起了一定的作用,李鴻藻似乎對他的印象很好,這讓劉錫鴻敏銳地感覺到,李鴻藻也有“知己者”的特徵,“有人知己,我定為之犬馬”的劉氏人生觀又在他腦子裡活躍起來。原來他的“有人知己,我定為犬馬”是不具有是非標準的,也就是說,誰“知己”,就“為誰犬馬”!
如今,主宰官場的大佬“知己”了,改換一下門庭,也沒什麼對不起郭大人的。反正郭大人還在賦閒,他也無法忠於老上司了。
而打那以後,李鴻藻府中,便多了一位愈走愈勤的門客劉錫鴻,直到他成為李鴻藻的親信、心腹!
可也就在這前後,因為朝廷需要懂洋務的人和日本交涉臺灣問題,賦閒在家多年的郭嵩燾得以復出,來到京城,有訊息(當然李鴻藻是最直接的訊息靈通人士)說郭嵩燾將要在總理衙門任職,劉錫鴻得知之後,儘管感到有些為難,但還是立刻決定,和郭嵩燾重敘舊誼!
第四百零四章釋歸
劉錫鴻熟知郭嵩燾的性情,瞭解郭嵩燾十分念舊情(否則也不會對左宗棠背地裡陰他的事一無所知),於是便主動登門拜望,每一次都不空手,備有這樣那樣的禮物,並將自己在京所聞不時的告訴郭嵩燾,暗示他還是郭嵩燾的“心腹”和“耳目”。果然郭嵩燾見他如往日一般勤來走動,十分高興,仍然待他如先前一般無二。
“雲生每次來,都給我帶些禮物,真是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