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邊的軟枕拿了過來,一手撐著榻邊沿,一手將其墊在她的背後。既而替過迎繡的手,扶托住她的肩背,支撐著她慢慢地靠下來。
紀姜的喉嚨因吞嚥而鼓動。她凝著宋簡的眼睛,宋簡卻沒有看她。
“我有……我有……孩子了嗎?”
紀姜仍然不敢相信迎繡的話。她至今都還記得在文華殿外失去孩子的疼痛,腹部那不可抓拿的疼痛,以及從混沌中醒來,即便無人告知也在身體裡越擴越大的失落和空洞之感。
她是大齊的公主,對於婚姻中的子嗣她沒有尋常女人那麼看重,但這不代表她對血脈延續沒有嚮往,對骨肉沒有心疼。
此時不知道是喜極還是悲極,兩重情緒一下子疊加上來,直衝入眼眶。紀姜稍一閉眼,淚水就奪眶而出。
宋簡仰起頭的,燈火在他眼中,眸入星辰,人若日月。
“你們都先出去。”
顧有悔在門上沉默,聽到他這麼一句,什麼都沒有說,站直身子,轉身往院中走去。迎繡也蹲了蹲身,走出房去,回身仔細地將門也給帶上了。
門一合閉,所有的風都被擋在外面。
燈影一下子沉寂下來。宋簡將身體松靠,貼著榻前圈椅的椅背。
“你自己不知道嗎?”
紀姜含淚搖了搖頭:“宋簡,我求求你,求你留下這個孩子。這是宋家的骨肉。”
她掙扎著要坐起身來,宋簡卻按住了她的肩。
“別動。躺好。”
他這樣說了,她哪裡還敢動,忙靠下去,拉起薄毯掖於自己的小腹下。
“虎毒不食子,你以為我會要自己骨肉的性命?有罪的是你不是他。”
紀姜閉上眼睛,燈火點得太亮了,就算閉上眼睛,宋簡的影子還是如一團血紅色的霧氣一般映照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關於孩子,不論紀姜有多大的傷痛,她都不願意再對宋簡提起了。
“我不會因為這個孩子原諒你。”
“你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宋簡,我沒有妄念,你的怎麼想,我都明白。”
她輕輕睜開眼睛,纖長的睫毛上黏著晶瑩的淚珠,她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哪怕這大半年來,受盡折磨,消磨掉明珠上的光澤,卻將她纖弱輕靈的美好烘了出來。
“我很感懷上蒼,把這個孩子賜予我,哪怕我們此生都不能放過彼此,你也一定要讓他長大,不要告訴他,他的母親是我,也不要把他交給陸以芳,你若肯,就把他放到市井民間裡去,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我與你之間的情仇。”
宋簡起身在她的榻前坐下。
“怎麼,你怕他看見自己的母親在他面前為奴嗎?”
紀姜心中一陣鈍痛,再好的修養,在淡泊的榮辱觀,在宏翰的大局觀念,似乎也被這一句話給激碎了。
“好!臨川,我答應你,待你生下他,我親自將他養在身邊,知要你不說,這一生,我都不會告他,他的母親是你。安心了嗎?”
“我安心。”
“安心了,就好好給養著。朝廷的局面已經不是你如今能控制的,臨川,我給你一個選擇,安靜地呆在我身邊,護好的我的孩子,我就留下你母后和弟弟的性命。你若再敢輕舉妄動,就別怪我,要在你紀氏一門身上,討回全部的血債。”
說完,他握住她的手,一道覆於她的小腹之上。
話雖然說得冷,可人的手卻是熱的。多年的生死相搏,各有輸贏,各有執念的,但此時她與他之間,終於在人間最世俗情感當中,有了一個實實在在地相通之處。
“宋簡。”
她含淚喚了他一聲。他手指微微一握。
“不要妄圖求你求不到的東西。”
紀姜搖了搖頭:“如果我當年沒有仿造你的字跡,寫下那封信,今日你會放過我嗎?”
他在燈下沉默。
有的時候他也在想,當年,如果她不背叛,父親和宋家的結局會不會比如今要好。在他不問世事,只與公主花前月下的那三年中,宋子鳴主持削藩,用的不是武帝時期的推恩令,也不是如今顧仲濂的制衡之術。他一生坦蕩,頂天立地問心無愧地立在青天之下,行大道,強推削收土地,改編王軍之令,這的確是落在史官筆頭,也要大家讚賞之勇氣,可是光無愧於心,令自己一生平步青雲,令家族順遂嗎?
再換一個想法,父親做了自己內心認可的賢臣,但百姓究竟能不能在這一“賢”字當中得到基本的安寧,宋簡此時卻不能替父親下這樣一個斷